(三)
六月她们还经常喝山水,出发时每人带的一壶水不够战士们喝上几口,大本营离的又远,她们没时间回去吃午饭。食堂会把饭给她们送到工地上,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大桶汤,但汤不解渴,附近也没有干净的水源,于是放炮休息的空当,战士们就把安全帽摘下来,一个个摆在山脚下,接住山缝儿里流下来的水,沉淀半小时左右再喝——不要以为山水都是甘甜的纯净的,水里会夹杂着些许杂质,泥,沙,石子儿,还有小虫儿,浑浊的一塌糊涂,六月也是忍了一个礼拜才硬着头皮喝了第一口。她们还睡石板,吃草根儿野菜山果,淋雨淋雪,那些年轻的身体什么累都能抵挡,什么苦都能消化,什么样的风沙也不能遮住她们靓丽的青春...在部队的三年很快过去了,六月复员了,其实她不想离开部队,她热爱部队,她还没呆够,她也想去上学,好几个女兵都上军校了,六月羡慕的不行不行的,但没办法,这次她没有那么幸运了,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她必须走。其实,她也有过一次考学的机会,可是二月的一封来信使她不得不错过了。
六月在部队上唯一的一次探家也是因为二月的那封来信,二月在信上说佟仁一定要和高秀枝离婚,他现在只要一回家就和高秀枝打架,白天打晚上也打,闹的四邻不安,满处皆知,二月和三月很害怕,她俩希望六月能回去一趟。六月本不想回,过些天就要考试了,她早就报了名,而且复习了好长时间,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很有把握,而且六月也知道,她回去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是不回去,她书也看不进去了,人也老走思,一睡觉就梦到无家可归,她还在梦中哭醒过好几回,于是六月下了决心,请假回了滨海,就这样六月错过了部队上考学的时间。六月后来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后来她回想起那次探家,觉得又后悔又滑稽。
离开滨海一年多了,六月回到了家,二月和三月很是高兴,高秀枝也很高兴,只是一连几天都不见佟仁的踪影,六月很着急,她的假期快结束了,她回来的目的还未见分晓,她只能焦急的等待。终于第五天的下午佟仁露了面,他进了屋二话不说——连一句问询都没有,就命令六月穿上军装跟他出去一趟,六月不知道要干嘛去,她看看佟仁冷漠的没有半点温情和半点关心的眼神也没多问。六月跟着佟仁来到了他的单位,他的单位离她们住的家属院走路不过七八分钟的距离,六月经常来,她不知道佟仁又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待会见着每个人你都要敬礼问好。”进了他单位的大院,佟仁冷冰冰的对六月说。
“为什么?”六月问。
“让你敬礼就敬礼,让你问好就问好,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为什么和他们敬礼,这又不是在部队上,他们也不是我的首长。”
“我让你干啥就干啥。”佟仁瞪起了眼睛,他没有因为一年多了才见六月一面而有丝毫的改变,相反的,他好像比以前更加粗暴了。
“不,那样做太别扭了。”在部队锻炼一年多了,六月的胆子大了很多。
“别扭也得敬。”佟仁不容争辩的说道。正是上班时间,院里静悄悄的,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六月看到是她们楼上的老李,佟仁赶忙带着六月走了过去。
“六月回来了?”老李看见六月,热情的问道。
“回来了。”不等六月回答,佟仁抢过了话茬儿。
“这是休假了?”
“嗯,休假了。”佟仁又赶紧拉着长调说道:“表现好,给假了,让回来看看,快,快给你李叔敬个礼。”
“不用不用,这又不是在部队,敬什么礼啊。”老李说。
“敬,那得敬一个,一年多没见着她李叔了,咋也得敬个礼,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快敬礼!”佟仁催促着。
六月只得举起了手,朝李叔敬了个军礼,李叔笑了,夸了六月和佟仁几句走开了。
“这是你张姨,给你张姨敬礼。”迎面又走来了张姨,佟仁又对六月说。
“张姨。”六月微笑着。
“敬礼,敬礼,让你敬礼没听见吗?”见六月一直没有抬手,佟仁吼了一嗓子。
六月又无奈的敬了个礼,张姨就住在她家隔壁的单元,一天恨不得见三遍,敬的哪门子礼呢?六月想。
“佟哥,不用那么正规,搞的我和六月好像刚认识似的,六月,你放假了?”
“是,张姨,我放假了。”
“多好,回来多待几天,好好陪陪你妈她们——佟哥,话说你可真厉害,哪来那么大的关系啊,能让六月去当兵,这年头,当个女兵可了不得。”
“那是,女兵不好当,可巧,我认识一位部队的大首长,他给办的,没费劲儿。”佟仁说着昂起了头,露出了一脸的得意和自负。
“哎呦,不知道佟哥还有这样大的本事,你隐藏的可够深的,不过说实话,在这个院里,没几个人比你有能耐,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佟哥,赶明个我儿子要是想去当兵,你也帮帮我们呗。”
“行,没问题,你准备好钱就行。”佟仁听了乐开了花,他貌似开着玩笑,又貌似认真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