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到部队十个月后,六月凭着一口标准的甜美的普通话调到了话务班,她成了一名让人羡慕的话务员。又过了俩月,同样是因为标准甜美的普通话,还有热情严谨的工作态度,六月又被调去了总部,总部在帝都,六月高兴的都蒙了。
在部队的三年,是年少时期的六月最快乐的三年,虽然累,虽然苦,可真的让人终身受益,尤其是当兵的第一年。新兵连结束后,六月被分配到了爆破班,那个爆破班是一九九零年全国唯一的一个女子爆破班,十四名女兵,平均年龄十七岁,来自五湖四海,个个巾帼不让须眉。
爆破班,顾名思义,是搞爆破,炸山填海,十四名女兵是主角,在不跑操的清晨,六月她们不到五点就出发,登上大解放,站在车厢里,顶着呼呼的东北的寒风,经过半小时的颠簸,到一个六月现在都不知名的山上去拉炸药。炸药放在一个隐秘而高深的山洞里,到达大山前,她们又经过层层关卡,填写张张信息后,才得以把车开到洞口处。随着一扇高大的厚重的铁门打开后,那一箱箱一袋袋大的小的单质的混合的炸药,被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兵们肩扛手拎搬运到大解放车上,有时装满一辆,有时装满三辆,还有时是四辆车,装好车后,她们又坐在炸药箱上回到部队,这个时候城市才刚刚醒来。六月知道,她们拉的是危险品,要在大多数人们走出家门以前来完成,那样居民和城市才更安全。
那时候六月她们最不爱上山去拉炸药,最不爱上山去放炮——那时候她们部队其中的一项任务是要把东北某城市的某座山炸平,然后填海,扩展出一片新的疆土,建立起一个号称“北方的小香港”的新区,六月她们团就是新疆土的开拓者。拉炸药累,放炮更累,满山遍野的炮洞,大小岩石上的炮眼儿,都等着她们来填满炸掉(炮洞和炮眼儿都是男兵们提前打好的)。来不及换下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女兵们匆忙的吃完早饭,又匆忙的再次登上解放车开进另一座山里,然后卸车,填炸药,连雷管,检查,放警戒,点炮,排哑炮,拉走碎石渣土,打扫好阵地,等到明天再继续...通常是几个排的士兵们七八十人一起上阵,毫无停歇的直干到下午或日落才完成一天的任务,收工时累的男兵女兵们连车都爬不上去了...
那时候真叫累,放炮累,训练累,每天十公里拉练累,检查整理内务也累,因为严格,因为一丝不苟,但六月一想起那时候来,自豪就油然而生。部队是个大校园,他们是这个校园里最优秀的学生,无论是哪方面。这些学生们还在校园里学会了和测绘和设计和爆破有关的一切,学会了很多很多书上的书下的知识,还学会了点炮,六月记得她第一次点炮,慌得都迈不开步了,那一次放的是小炮,所谓小炮,就是只炸岩石不炸山,大大小小的被放大炮时蹦的四散的岩石散落在工地上,一眼看去好像一个个小型的岛屿伫立着。岩石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打好了炮眼儿,六月和战友们拿过雷管——放小炮用的是导爆管毫秒雷管炸药,她们或一管儿,或两管儿,或半管儿的按照技术员的指导填进炮眼儿里,然后留出炮捻儿,封上土,等待点炮,待到所有的岩石都填好炸药后,一个个白色的尺把长的炮捻儿树枝一样竖立在岩石上,像刚刚长出的春天的第一批嫩苗一样闪亮着,六月她们就要把这些嫩苗点燃。
六月第一次点的那块岩石上有十四根儿嫩苗,六月要在两分钟内全部点燃,然后迅速跑到安全区域躲避起来。六月蹲在岩石上,心跳的都要蹦出来,手抖得连火都拿不稳了,她一手按住心脏,一面安慰自己,同时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一声哨响后,六月把火对准了一个炮捻儿,忽的,她好像眼花了,脑袋也缺氧了,左瞄右对就是点不上,她的手抖得越发厉害,嘴唇也嘚嘚嘚的不停的颤,眼见着其他岩石上的药捻儿滋滋的冒起了火花,六月还在发抖,还好,不远处的排长见状大吼一声奔了过来,帮助她一起完成了那次任务...事后,六月为此还挨了批评,好在六月进步迅速,很快她就能独立的点燃二十个炮捻儿了。
六月她们还隔三差五的放回大炮,放大炮主要是炸山,战士们把几卡车的炸药一一填到相离不远的各个炮洞里,然后封土,连线,然后十来个战士同时点炮——那时候,她们都是手工点炮,那时候六月所在的部队还没发展到自动化。爆炸的一刹那,山体倒塌,碎石飞舞,漫天尘土,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大地上穿行,待到烟消云散后,那曾经坚硬的高耸的山峦便夷为平地,使人震惊。一次放大炮的威力相当于七八级的地震,这是当地地震局的同志们来测量后给出的结论——有时候放大炮震的附近的民房都塌了半边,老乡们纷纷扛着镐头铁锹前来和战士们算账,年轻的战士们自然也会反击,也会闹的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