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情绪变化根本逃不过伟健那九转十八弯的奸商心思,和江湖混迹的流氓眼睛,但凡老妈心思松个针尖大的孔,他就能顺势挖出一间黑洞。
冰云那天之后什么都没再提过,但随着9月1日那天的过去,伟健好像能看到一种肉眼可见的抽离。就像那种悄悄的自我疼痛的消化,不用嚷,但装不住。就像她说的,请相信我的眼泪与悲伤,也相信我的幸福与欢愉。可就算用欢愉覆盖了悲伤,这两样东西也都在。
录取通知书被她收进梳妆台的一个红漆盒子里,和情书一起,用一条手帕包着。原先那盒子是她用来装首饰的,现在首饰都不见了,挺大的盒子就被她装了这么两张纸,收进了柜子最深处。
他有点心痛。
现在父亲那关过了,老妈这关必须也得过了。他开始动用起他平时惯用的甜言蜜语,电大课堂上剖析案例的辩才,以及谈判桌上纵横捭阖的智谋,来说服他那连私塾都没进过的老母亲。
但老太太也不含糊,以不变应万变,她坚守的一个攻之不破的论点是:“妈知道你想笑得更开心,可妈怕你把她送走了,你就再也笑不起来了——行了,我知道你老婆好,比娟子好,可是女人是永远也煮不熟的鸭子……”
“妈,您又来了。”伟健打断她:“我没想把她煮熟,我要一只死鸭子干嘛!”拉起老太太的手,“我知道我妈是为我好,可您把这好握在您自己手里头,我没拿到,不是等于零嘛。您以为上学是轻松事吗?她要得是这块材料才行。不信我倒贴一万块钱给隔壁的二莲,让她去上这个大学,淘汰制毕业,学不好就没毕业证,三年之后让她把毕业证拿回来给我看看,你看她不大喊头痛,宁可不占学费的便宜,不要这一万块钱,也不肯去的。您别瞪着我,我说的是真的呢。您这儿媳妇总算还有上进心,我现在在城里上电大,每周都得去上课呢。你知道我们班里最大的学生多大?快五十岁了,人家还学呢。这社会变化多快,不学习行嘛,噢!您又要说她不学也挺好了——”
“我就是想这么说。”老太太不上当:“要不然为啥你每次带她出去,回来就眉开眼笑的?”
伟健便笑起来:“可您儿子的买卖越做越大,这媳妇也得越来越好啊!”
“啊,庄子,”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那你可以带她跟你一起学,上那什么大?”
伟健瞪瞪眼睛,这老妈是厉害,“那怎么行,夫妻走太近了就没吸引力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你少浑搅,你妈没你能说,也没你那些怪念头,我就知道你把她送到那地方去不保险。比你小多少你知不知道?她嫁给你……”
“妈。”伟健不笑了,老太太闭上嘴,觉得总这么说的确不好,为啥就是图钱不是图她儿子啊?她儿子干啥都成功,是能生钱的聚宝盆!傻子才会图钱不图她儿子呢!小怎么啦,不小还要呢!她这么忿忿不平地想了一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卡在哪了。
“妈,我知道她嫁给我违背了世俗常理。”伟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又说我痴了,被她迷去了,是,我承认我想得到她,我只得到了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我不服气。我想要她的心,那颗轻灵高贵不肯落俗的心……”
“你也知道她的心没在你这,”老太太立刻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等你把她放跑了,你就服气了。你多回家几次比什么都强,再给我生个孙子……”
“我的妈呀!”伟健哭笑不得,觉得要和他妈好好谈个话实在太难了:“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能给您生孙子的女人多的是,现在您儿子想找个这样的女人不是太容易了么。歌厅里啥样的都有,想肚子里揣一个赖上我的您觉得会少吗,我避之唯恐不及呐!真要生出孩子来,不把您气坏才怪呢!”
老太太不响了。觉得要真是乱七八糟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真不一定能是啥好孩子。随根儿可不只是随男人,龙生龙凤生凤,狗尾巴种不出参天大树,参天大树的种儿栽花盆里也只能长出歪歪脖儿。
伟健瞧着他老妈的脸色短短几瞬已是七变八变,就知道该换方向了:“妈,说真的,能让您儿子满意的老婆难找的很,能像她这样好性格,对您好,有这个感情基础的,还要能搬上台面的,我又喜欢的,哪有啊?当然了,我现在也不是十分喜欢,只是想培养培养。夫妻嘛,总是原装的好。但如果您实在不同意,呃,”他拿出臭不要脸的劲儿:“其实外面现成的大学生也多得是的,我们电大班上就有。看我又做生意又学习的,佩服得不得了呢,整天往上贴乎我。”他含着舌头,漫不经心,低声嘀咕:“其实现在只要有钱,什么样的都能找到,您要是真怕她飞了,就把她留在家里也行。先侍候您二老三年,三年之后,我法律和商管学完了,也是大学了,她变不变的都没关系了,反正我整天接触的都是又有风度又有气质的现代女人,这心我可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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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老太太沉下脸,拿出母亲的威严来。
“这不是我敢不敢的事。”伟健弹着手指头:“这心要变谁能管住啊!我现在是没变呢,甚至还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