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做什么……”陈翘楚喃喃道,随后便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起身,独自踱入了伟爷的病房。
伟爷身受重伤,原本该十分疲倦才是,他两个眼圈黑得吓人,可他却固执的将双眼睁得老大,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若非胸口还有呼吸,简直与死不瞑目之人没什么两样。
听得门口帮众说
“帮主好”,伟爷赶紧想起身,却被陈翘楚抢上一步摁住:
“伤者不见礼,免了。”随后她坐在床边,望着伟爷:
“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不好好歇歇?”伟爷摇头:
“我睡不着。”
“睡不着?”伟爷昂起头,盯着陈翘楚:
“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可还记得,我上一次称呼你大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陈翘楚一呆,沉默半晌后,终于还是摇摇头:
“七八年前吧,具体记不清了。”
“是七年前的新年,那天是除夕,江岳帮从那天开始,在湘州扛旗立棍,整个湘州黑道,以你为尊,那天在岳阳楼上,你告诉我们,大姐这个称呼,没有帮主好听……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叫过你大姐了。”伟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大姐是阿伟的大姐,帮主是伟爷的帮主……身份不同,作出的决定甚至会截然相反,这些道理,我前段时间才明白。”陈翘楚听他话中有话,于是道:
“什么意思?”伟爷抬起头:
“这话你也许不爱听。”陈翘楚想了想,随后道:
“现在是大姐在听阿伟说话,阿伟说错了话,大姐只当兄弟伤糊涂了,绝不会计较。”
“大姐,请你帮帮我。”伟爷挣扎着坐起,陈翘楚拿过枕头塞在他腰后,使其能端坐。
端坐后,伟爷道:
“大姐,请下令绞杀江笑书一行。”陈翘楚问道:
“你恨他们?”
“恨,恨之入骨。”伟爷喃喃道:
“从逵弟死讯传来那天,我就想杀了他们,可你下了令,不让我追究,我听令去武陵郡找他们解释,可最后的结局,却是手下精锐尽失,自己险些丧命……我这辈子从没对外人服过软,唯一的一次,却得到这样的下场。我恨江笑书,恨那蛮子盛于烬,恨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叫小鱼的臭婊子!”王伟越说越激动,牵动伤口,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面如金纸。
陈翘楚替他拍了拍后背,伟爷咳嗽声才渐止歇,陈翘楚低声道:
“你应该知道,江笑书背后是秦麟。”
“秦麟!不错,就是这个所谓的秦麟!”伟爷再度激动起来:
“自诩为大秦帝国的逆麟,人人触之必死。所以咱们不敢动他们,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江笑书自己行为不检,被那武陵郡知府扣了,我们还要忙不迭上去解释……可最后,他们撕毁谈和条约,灭我帮两条红带,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我江岳帮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欲成大事者,常常要忍受屈辱,兵仙淮阴侯曾受胯下之辱,才学惊天的贾生也曾经遭公卿嫉妒,曾经雄踞西域的大雪山龙王,也有过屈身事贼,沦为贱奴的经历……这些着名的典故在陈翘楚心中一一闪过,于是她摇摇头,对伟爷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江岳帮想要发展壮大,绝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
“发展壮大,我们江岳帮还真有发展壮大的那天么?”伟爷闭上眼睛。陈翘楚脸色瞬间阴沉:
“什么意思?”
“没有时间了,没时间了……”伟爷闭着眼轻轻道。陈翘楚皱眉:
“什么?”伟爷叹道:
“自诩正义的秦麟中人,宁愿冒着被通缉的危险,也要来杀江岳帮的红带……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与江岳帮和平相处,任由江岳帮发展壮大?他得了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动秦麟的力量,剿灭整个江岳帮。”陈翘楚瞳孔一缩:
“继续说下去。”伟爷叹道:
“大姐,我不想死,我也希望你活着,所以面对眼下的杀局,我希望你能破釜沉舟,彻底绞杀江笑书一行……”
“大姐听到了。”陈翘楚问道:
“有相对帮主说的么?”
“帮主,您是江岳帮话事人,一切由你全盘做主,而我不过是一个手下死绝,身受重伤的手下,说的话无足轻重,您发布任何命令,哪怕是委曲求全、一忍到底的命令,我都绝对服从……不过我要提醒您,每一个人说话,都是基于自身的利益,给您这些建议的人,他的利益是否与您是一致的,我希望您想想这个问题……我累了,您请回罢。”这话虽然轻,可落在陈翘楚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脑中一炸:义父所在的三清教,与我们江岳帮的利益一致么?
三清教是反秦势力,这我知道,他们不愿意过早被秦麟盯上,为了大业着想,他们绝不愿杀江笑书。
在他们眼里,江岳帮和大业,哪一个更重要?脖子上那根无形的链子,难道要一直戴着,永远做三清教的奴才?
江岳帮不能被毁掉,我的权力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任何人都别要妄想操控我!
最重要的一点,我想活着……陈翘楚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了出去,来到沉香宝椅面前,写下了一段话。
三个时辰后,这段话传到了湘州的每一个角落,三湘四水,卷起了一股无与伦比的风暴。
“向江笑书一行宣战,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