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老头,戴了一顶大毡帽,眉毛灰白,长且杂乱,满脸皱纹,拄拐,走路有些踉跄,刚刚入座。
何肆一眼就看出他是个盲人。
那种动作和神态他并不陌生,与同为盲人的母亲齐柔有些相似。
李嗣冲边吃边顺着何肆的目光望去,这老头看起来不是个常客,这个点儿,茶肆没什么客人,伙计上前招呼,态度一如之前对待李嗣冲这般生硬。
只见那老头摸索着抄起茶碗,拇指扣入茶碗内沿,一手拎起茶壶,倒茶入碗,等到茶汤触及拇指指尖的时候,茶也斟满了,半点没有洒落或者溢出。
老头只点了一碗普通的汆面,加了烂肉面码,便取出一小叠铜钱放在桌上,有值一的也有当五的,任由伙计取了足额,再收拢剩下的铜钱放回怀揣。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面。
李嗣冲看着伙计的背影,咧嘴一笑:“这小肆手脚不干净,就两个当五的铜板都被拿走了。”
何肆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清楚地看到这伙计拿了八枚铜钱,真如李嗣冲所言,其中有两个当五的,那至少就是十六文。
一碗烂肉面而已,撑死了十文钱,能比隔壁德誉斋卖的饽饽还贵?
不过多时,一碗量少没什么热乎气的烂肉面被端上茶桌。
伙计又去到别处空桌上收拾碗筷。
老人拿起筷子,拿起筷子一拌,眉头一皱,又是凑近一闻,叫住伙计,说道:“这面都烂糊了,肉闻着也有味儿。”
伙计头也不回,不耐道:“这位爷,八文钱一碗的烂肉面您还挑嘴啊,众口难调,有的人就爱吃烂糊口,至于这肉,都是边角下水,哪有没味的?您看人家吃炒肝的也没您挑嘴啊,差不多得了。”
何肆这边被连带一声,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时里屋掌灶的白师傅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对着自家伙计训斥道:“小刘,你和客人争些什么,人家不爱吃这口你就拿进来,我再做一碗就是了。”
掌灶的朝瞎眼老人赔笑道:“这位爷你别动气,这浑小子就是个揿头拍子,有口无心的。”
伙计小刘听到掌灶的这么说,顿时炸了庙,抱起一叠碗筷,转身直接从老头手下扯过烂肉面,扭头回了里屋。
老人脸上松弛的皮肉一抖,有些生气地拍下筷子,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灶屋又传来伙计和掌灶的争吵声,声音不小,好像是故意念央儿给外头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