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死了?”老者突然抬起眼说道。
“他“一惊,慌忙站起,“是!”头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
“坐下,坐下,”老者摆了摆手,突然脸一沉,“高桥该死!”
“他”低头沉默着。和屋里没有丝毫的声响,凝结的空气在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敢慢慢抬起头瞄了眼对面,顿时惊了一跳,“他”赶紧用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只见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会儿突然换成了另一付面容:灰白的长发散乱地挂在两颊前,半睁半闭的一对儿白眼珠子向上不停翻动,死死盯着天花板,就像一只蟾蜍大仙坐在昏暗的洞窟中,吞吐着氤氲妖气。
“不愧是神奈川的癞蛤蟆呀,”“他”记起来这位前首相妇孺皆知的绰号。“要是再吃胖些才更像呢。”“他”暗自寻思道。
从开始就知道不是请“他”来喝酒的。
“知道高桥那小子被何人所杀吗?”蟾蜍大仙一个激灵跳回尘世,一切恢复如常。
“嗯,这个,”“他”局促地使劲挠头。“这个实在不好说,发生的太突然了。”“他”双手握着酒杯,两肘支撑在小桌上。“根据情报来看,不像是小毛贼做的活儿。”“他”瞥了眼闷声不响在一旁伺候他们的女人。
意识到脑子跑毛了,“他”赶紧咽下口水定定神。
“该不会是山口组干的吧?”“他”谦卑的眼神在悄悄地试探,“那手法,像是关西的路数。”他的第一感也告诉他,高桥的被害,绝非生意场上的谋财害命,这家伙一定是被日本人干掉的。
“不是山口组。”
“哦?”“他”又吃一惊。看来,一切尽在这位大人物掌控之中。
“高桥被山口组收买了,”大人物轻描淡写道,那两道山峦般的眉峰向上挑了挑,“神户那帮狡猾的家伙,到底把高桥这个混蛋拉下水了。”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怪不得总觉得高桥不大对劲儿。”“他”的脑子在过电影,回想着那个总是闪闪烁烁的高桥笠间,“没的说,一定是黑田搞得把戏。”他懊恼至极。“早知道,在皇峪寺村就把黑田给干掉,神不知鬼不觉的,要省去多少麻烦。”
一阵长长的沉默。
“这两个人,那个黑田和高桥,他们都是胡兰成的学生吧?”大人物接过女人捧上来的一块热毛巾,擦擦手。
“他”以为接见就此结束了,赶忙说,“可是,据我判断,那件东西高桥绝对还没弄到手呢。”
大人物把毛巾放下,一双细眼盯着他,“是爱国社,派人去上海除掉了高桥。”
“他”居然没有惊讶,那手法,“他”太熟悉了。毕竟,家中的几代男人都是爱国社的死党啊。
“高桥,那是一个圈套,是灌给其他觊觎者的一付迷魂汤。”大人物的嘴唇极薄,说话完全不用张口,但带着浓重的神奈川口音的发音却很清晰异常,无愧是日本的老牌政客。
“山口组这么多年不顾一切追逐《兰亭序》,总有一天,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儿,日本终将会毁在他们的手里。”老先生双手并拢,手心向内,慢慢举过额头。“他”懂得,这是爱国社的明咒手印。
“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大人物把话挑的再明白不过了,那件圣物才是大和民族的终极目标,是爱国社,接过了先辈的接力棒,孜孜以求百年。现在,真像露出了冰山一角。圣物虽未现身,可它与《兰亭》,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那件东西是有灵性的,必不能落入鼠辈之手。”老者脸上那两道从鼻子两旁一直下切到嘴角的褶皱,宛如荒原上的沟壑,任由风吹雨蚀,依然刀刻斧砍般峻险陡峭。“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老人死死盯着他,“圣物一但现身,爱国社的历史使命即宣告终结,爱国社将被我们自己从地球上彻底抹去。”
当然,爱国社的秘密章程他烂熟于心,第一条就是:翻遍地球也要找到那件圣物,并立即就地销毁。爱国社随即就地解散。”
“我明白,”“他”说,“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嗯?”老者拧过头来,把耳朵侧向他。
“我已探明大致的藏匿范围,但需要进一步精确定位,毕竟下手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他”小心翼翼但口气坚定的说道。
“两千多年啦,真想一睹真面容啊。”老者仰面叹了起来。
“非要销毁吗?带回日本再销毁不行吗?”
“绝对不可以。”老人把酒杯一顿,眉头紧蹙,如同北海道冷漠的峭壁。“天命不可违,否则,引发了天怒后果不堪设想。”神奈川的蟾蜍再次附体。
“他”明白,所谓“天命”、“天怒”,那是日出之国的天尊。
“《兰亭序》真迹可带回。”老者眼中闪着狡黠,“这事儿,我们甚至于连外交风险都没有。反正中国学界众口一词,否定真迹依然存于世间,并铁定认为它早已随葬唐太宗于昭陵。中国人把司马迁背的太熟了。”老人摇晃着脑袋,啧啧有声地继续说,“那位令人尊敬的郭沫若先生甚至曾发文考证说,王羲之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兰亭序》,所谓天下第一行书完全是后人的托伪之作。”
老人呷了一口酒,侧过脸对着女人接着说,“中国人真是匪夷所思啊。”
“大陆那边的重要文化财比京都还要多吧?”女人低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