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印记城中有本地出生的诗人,他们也会写自己的家乡,但书写的内容,却并不是关于光辉的落日或漫步在散发着甜甜香水味的公园。
他们写的是暗卷中不被人看见的事情,写的是街道如何像一个充满了垂死野兽的深坑般隆隆作响,写的是腐朽清洁着城市的骨骼。
这就是印记城:惊奇的印记城、危险的印记城、不可思议的印记城。
音乐流淌而来,那轻柔悦耳的音符流淌过耳畔,错落而舒缓地漂浮过印记城的女士区街巷。
它吸引住了每个人的耳朵,喃喃细语地诱他们靠近。
在这音乐背景之上,一个优美的女高音吟唱着旋律完美、萦绕婉转的歌谣。
卸任职务的观察者伊文德尔步入女士区深处。
他听到这些长笛般的歌声和催眠似的音乐变得更加清晰,好像天国的仙乐般,把好奇的听众引导向它的泉源——吟唱喷泉。
吟唱喷泉无疑是整座印记城里的一个奇景。
它以恢宏的气势坐落于城市法院、神殿以及十二会长旅馆之间。
在一圈半径100尺的圆形石砌池子上,许许多多金属水槽倾斜着垫向天空,每一个都承接上一层的水池落下的水流。
这里的每个水槽都有自己特别的音高,很适合和小提琴的乐音及人声配合。
在水势最盛的时候,喷泉的水声听起来就和天堂的唱诗班一样抚慰人心。
但无论这些水声如何引人入胜,最终将游人吸引过来的还是女祭司玛丽安的歌声。
而且,只有这位女祭司才能看见,或者精确地说,是听见饮用此池水之人的未来。
从印记城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中最年长的人记事开始,玛丽安就一直是吟唱喷泉的守护者。
当然,也有可能有人知道事实真相,但选择保持缄默。
这个身材窈窕的女祭司,外表看起来还不到30岁,她莹润的奶白色肌肤甚至能映出池水的涟漪,也有几个傻瓜认为池水肯定是永葆青春的不老药,但这样的言论从未得到过证实。
这位喜着飘逸白斗篷的女祭司,经常如鬼火一般,优雅地滑过印记城的街道。
她亚麻色的细发,仿佛一氅玉米穗丝构成的披风般,直直垂落到她的纤腰。
事实上,她那双大眼睛中布满冰冷黑影的虹膜和瞳孔,才是令她人如其名的关键。
在印记城,那些有着灰绿羽毛的鸽子们,经常在喷泉的水池边聚集。
每当它们嘈杂而哀伤的咕咕声,扰乱了喷泉原本悦耳的水声时,玛丽安就会停下来收集和晾干鸽子们落下的羽毛。
偶尔,她会把其中的一两枚递给来听音乐的人们——这些小礼物总是让他们受宠若惊。
当然,她一般都把这些羽毛别在斗篷上或是长发间。
在炎热的天气中,如果有一群白鸽整天围绕喷泉,玛丽安的全身就会布满它们落下的羽毛,这让她看来不像人类,更像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玛丽安小姐。”伊文德尔缓步来到吟唱喷泉附近,望向女祭司,“我奉会长之命,前来询问关于那颗流星的未来。”
女祭司玛丽安是源头信徒会的先知,每当观察者在登神台发现潜力无穷的流星,都会前来获得其中的预言片段。
而他来此的目的正是如此。
“占卜的知识属于吾主的,伊文德尔先生。”女祭司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她惯常的神秘微笑,轻声细语地说,“祂只与我分享。”
“落在喷泉里的,不只是鸽子的羽毛。”她从发丝间取下一根羽毛,丢入喷泉之中,甜美的嗓音就像从吟唱喷泉中流淌出的乐声一样婉转动听,“还有未来……”
像往常一样,伊文德尔循着女祭司的目光,独自朝水流涌动的吟唱喷泉望去。
恍恍惚惚中,他看到喷泉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他在喷泉中看到一个人影,黑发黑眼。
他并非印记城的本地居民。
他从下城区拥挤的巷道中挤过,由于怀抱着巨大的青铜器皿,以至于腾不出手来握剑。
他穿着古老的青铜战甲,并没有披上斗篷以抵挡这片城区时常悬浮的酸雾侵袭。
他腰带上的一个钱包摇摇晃晃,鼓胀而又显眼,仿佛在怂恿扒手们前来从事本职勾当。
然而周围沉闷拥挤的人群,几乎对他视若无睹,无论是无底深渊的恶魔,还是天界的六翼天使,都刻意与其保持距离。
伊文德尔知道,这个人绝对是危险的猎手。
在喷泉中,他看到这个外来者步入印记城的大理石区,这里的建筑高大坚硬,被烟灰熏得漆黑。
外来者抱着古朴的青铜器皿,径直来到印记城的统治者痛苦女士的宫殿。
宫殿大门是不可思议的巨大铁闸门,庞大得足以住下裂地之神本人,形状神似战争王冠,每边都延伸出结实的长翼。
墙壁是如泥岩一样褐色,跟峭壁一样高大,它们的表面被三排平凡的小方窗所点缀。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中央门塔,船舵般的巨大塔楼由六个弯曲的尖顶生成,它们往里弯向中央尖塔,顶点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消失在印记城的褐雾中。
噢,高塔并非象牙,
乃由从地狱触到天堂之手建造,
噢,神秘的沼泽玫瑰,
噢,无金却富之屋,
噢,无尽烈火之所,
噢,我们的痛苦女士!
…………
外来者突然放下怀中的青铜器皿,面对痛苦女士的宫殿,唱起凄凉深沉的哀歌:
我穿越最外层的传送门。
到达这祈祷乃是罪孽的圣地,
你为何介意凡人的侍奉?
噢,我们的折磨女士,你为何在意?
是我为您斟的最后一杯酒,
是我们将圣杯一饮而尽。
我恳求您回应圣坛,
我们的痛苦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