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耳聪目明,我自荆州一路行来,沿途所历之事所见之人,想必公主多少也都听过一些。”
“差不多吧,逃离皇城这些年,本宫自有自己的人脉势力。”
“那公主可知,我是在棺材中出生的遗腹子,侥幸活命,被舅舅舅母收养,那时父亲已获罪赴死,陈尸护城河……”
“如我一般的女子,大多会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嫁人为妻,以换取不多的银钱,用来报答舅舅舅母这些年的抚育之恩。然后,持家、劳作、生儿育女,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丈夫打骂,被婆母嫌弃,幸运的话,会在四五十岁的年纪撒手人寰。”
“更有甚者……”顾北柠回忆起桐庐县当日种种,心下刺痛,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我这般安然长大,已是万幸。”
“这样,公主可还会羡慕于我?”
澹台照回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的模样,一想到小小年纪嫁人为妻,就忍不住一身恶寒。
“既不愿嫁,为何不跑?”
顾北柠有些愕然地看过去,无奈地摇摇头:“如何跑?目不识丁,身无银钱,又不懂防身之术,饿死在田间地垄,便是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那……那,又怎会吃不饱穿不暖,”澹台照明显有些慌张,“一碗素面总吃得上吧?”
“公主可知一户人家能分得几亩地,一亩地又能有多少收成?这些收成又有多少要拿来交税,官员衙役又会从中克扣多少油水?若遇到歉收之年……”
那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具象化。
“你被出身地位所困,认为自己没得选,却不知你的没得选,已是千千万万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莫大幸运。”
澹台照说不出话来,心头像是空了一块,她本以为宫墙之外是任人翱翔的广阔天地,却不曾想,这天地之间尚有贫穷、饥馑、蛮荒、罪恶,尚有“人肉之价,贱于犬豕”的荒唐惨剧。
她咬紧嘴唇,眼神中却仍然有一丝不肯认错的执拗。
顾北柠不忍苛责于她,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象,至于背后是花团锦簇还是哀鸿遍野,若不回头看,那便与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