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师娘。”
琼亦掂着果糕,沉默极久。
“你恨我?为何恨我?”杨素咏依在美人靠边,托起了下巴:“是因为我将你收入宗门,给了你机会念书识字,修道学剑么?因为我收养了你,没顺手将外门那个竺云萝一块养着么?还是说,因为上一次拆读你私信的事?”
琼亦咬一口果糕,望着她笑道:“原来,您已经不记得他了啊……”
杨素咏恍然,思索片刻后道:“陈巡,是叫这个名字吧。”
琼亦身躯一颤。
“你恨我不救他?”
琼亦生硬地将果糕咽下去,合上双眼,撇开了头:“为什么到了今日还要与我说起这么多年前的事?杨夫人,我尊你一声‘夫人’,还不够吗?”
杨素咏哑然摇头:“因而一直以来,你权当是我杀了他?”
琼亦不与她对视,只是沉默。
她淡淡道:“那年疫病祸世,我发现时尚早,若我不出手,你与竺云萝恐怕早已染病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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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我阿伯他……”琼亦瞳孔微缩,随后脑中轰然翻涌,自己那时不过稚童,又怎知是风寒还是瘟疫,她忽而想起了西地爆发的疫乱,而时间,恰好能对上。
在回忆的冲击下,琼亦有些坐不住了,她无法释然这么多年只是错恨与误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试图为自己的愤恨辩解:可即便是瘟疫夺去了陈伯的性命,将他勒令锁在屋中的杨素咏,也难逃其咎。
可归咎于她,能有几成?
琼亦不想在此处再待下去了,杨素咏要与她说的话显然并未说完:“陆溪言,你可知那时我为何执意要宗主收你为徒。”
“……弟子不知。”
她怎么会知道,那时她不过是任命摆布之人,猜测他们看中了自己的修炼根骨,才强硬地按着她在祠堂跪地拜师。
杨素咏眉目伤神:“你很像我曾认识的一位故友,若非没有线索,我当真会将你看作她的孩子。”
琼亦呆住了,摇头:“不可能,我爹娘已经离世了,世上模样相似之人太多,总会有意外相像的。”
杨素咏暗道:若是巧合,不光气质,是从头到脚长得如此像,那也算是人间奇闻。
故人之姿,她不会忘的。
杨素咏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我这位故友,名唤叶摇。树叶的叶,摇曳的摇。上回见她,已有二三十来年的光景了,我也猜到她已不在人世,否则,她不会就此杳无音讯的。”
“之前几年,你时常托人寻亲问事,我念在你岁数小,又痴心于修炼,并未与你提及此事。现今,你将要出师离宗,我才好将这些说与你听。”她将木簪递入琼亦手中,“虽然不敢定论,可你与阿摇的身段容貌,实在是一个样。”
琼亦接过木簪,花纹古旧,依稀能看出它雕刻的是迎春花,问:“夫人,你与这位…叶姑娘,是如何相识的?可知她家住何处,以及,她的气运是否异于常人?”
杨素咏眺望远处,昔日,自己一身凤冠霞帔从花轿上逃下,撞见了四处游历的普通姑娘叶摇,一见如故,互换发簪义结金兰,二人同行极久,最后,自己还是被抓回了花轿中,送进了陆氏府里,与她就此分别。
“她是从江南逃来的。布衣之家,处境贫寒,好说是家中早早替她谋划了亲事,其实就是将她卖了出去,她不甘嫁给那素未谋面的男子,便离家远行。”顿了顿,杨素咏继而道:“她确是气运独到,毫无武功行走江湖,从未遇上劫匪窃贼,频频结识仗义之人,拾得稀罕之物,你那佩剑弦歌,是她偶然得到的一块奇矿,赠我以炼得此剑。”
琼亦压低呼吸,合紧了眼眸,杨素咏口中的这位女子,样貌与自己极像不说,气运奇好,更与福运“灵体”相吻合,再加之她四处游历的经历,仿佛后来的事,也都能大致猜到了:她四处游历,去了西漠,结识了一位昆翟男子,二人互生情愫,诞下了自己,又经变故,夫妻双双离世,自己也成了孤儿,几经波折,最后被陈巡所救,抚养长大。
弦歌剑,居然是母亲赠于友人的奇矿所炼,最后却成了自己的佩剑。
这世间浩大,却又有如此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