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已落几子,楚帝倏地问道,“李卿,这林尽染你可知其底细?”
“三个月前,九原县石家村彼时正惨遇突厥游民劫掠粮食,屠戮纵火,老臣赶至时,只有十余个村民幸存,老臣便是此时与林尽染相识。”
李代远稍稍蹙眉,有些举棋不定,又忽的浓眉一展,而后挽袖落子,自语道,“哦,下在此处。”
又接着说起,“老臣见林尽染用猎弓就射杀了不少进犯的贼子,便将其带回军营。”
“哦?竟还有这段往事!”
“该陛下落子了。”说着李代远已是在催着楚帝落子。
“这林尽染不喜言谈,在军营中,荣基与其斗了几场,骑射、摔跤、剑斗,林尽染皆比荣基强上不少。老臣便遂了他的意,让其领了千骑试试,将突厥王子生擒至老臣面前时,老臣至今都仍觉着是在梦里一般。”
“哦?”楚帝闻此顿时来了兴致,“你是说,是这林尽染请缨要去擒那突厥王子?”
李代远捏着棋子,观望着棋局,缓缓说道:“正是,林尽染从军中选了一些人马,有善识途者,有善医者,有善胡语者,真可谓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
楚帝兴致更浓,拿开凭几,缓缓坐起,“倒是真有意思。李卿,这回可是让你捡到宝了。”
“陛下,此乃我大楚之幸。但说来也奇怪,石家村的村民说,这林尽染也是不久前在村外遇到的,那时他重伤昏迷,衣衫褴褛。对林尽染的来历,老臣也知之甚少,不敢欺瞒陛下。”
“李卿也切莫多心。朕得军报时就查过此人,虽说来历不明,但也有迹可循。”
此时轮到李代远有些好奇地反问,“敢问陛下有何线索?”
“汝南林氏。”
“汝南林氏?可是尚书令家?”
楚帝微微颔首,徐徐道,“林靖澄有一族弟,病逝前曾手书一封,信中写道独子与其有些嫌隙,愤懑之下离家远行,不知所踪,恳求其族兄念宗族情分对其独子帮衬一二。朕听林卿说起他这子侄的相貌,与林尽染竟有些相似。今日林卿远远瞧了一眼这林尽染,数年不见,可也不敢错认呐。”
“明日设宴,陛下可要尚书令看的仔细,宗族血亲可是大事,万万大意不得。”
楚帝落了一子,似是有意无意地询问,“李卿,林尽染这功劳可不小,你可有主意,朕该赐他什么官职。”
李代远顿感惶恐,慌忙起身,屈身一拜,“老臣是个粗人,只知用兵打仗。”
“这是做什么?”楚帝连忙摆手,可眼中只有棋盘大局,“快坐下,朕只是随口问问。李卿向来不过问朝局,倒是朕忘了。”
“谢陛下!”
李代远落座后,不禁暗想,陛下这意思是要将林尽染给外放出去吗?
依制,同族子弟中,有一人做了京官,那同族兄弟子侄在其任时不予授京职,但也只是不予授京职,亦是可外放至地方。尚书令这含糊不清的宗族关系,便将林尽染这仕途砍了一半,这究竟是尚书令有意为之,还是说陛下有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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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古制如此,李卿应当清楚。”楚帝似是看透了李代远之所想,又稍顿了一下语气,徐徐解释,“林尽染之功有目共睹,朕之所以将他送至大将军府,亦是希望李卿能替朕代为转告。”
“老臣明白。”
“哈哈哈,李卿输了!”
楚帝落子后仰首大笑,不禁打趣道,“李卿这棋艺可是退步了啊。”
李代远又细细扫了一眼棋盘,不禁有些惋惜,“是老臣输了。陛下棋力超群,是老臣远远不及。”
“再来再来。”
说罢,楚帝身后的孙莲英带着俩小太监,便要重新归置棋子。
李代远见已有日落之时,便问道,“已有酉时了吧。”
孙莲英看了看漏壶,“将军,已酉时一刻了。”
李代远起身一拜,躬身请辞,“陛下,请恕老臣无礼,数年未见家人,侍奉老母,今日便到此吧。改日再与陛下手谈。”
论李代远,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偏偏糙汉子也痴迷于方圆。
楚帝见李老将军无心下棋,歉意道:“是朕糊涂了。既如此,李卿便先回去吧。改日我们再好好较量。”
“老臣告退!”
李代远俯身拜别,匆匆离去。
说着楚帝缓缓起身,舒缓舒缓筋骨,“莲英。”
孙莲英小步快走到楚帝身边,赶忙回道:“老奴在。”
“这林尽染,可有消息了?”
孙莲英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呈给楚帝,“陛下,这林尽染确如老将军所说,在石家村被村民所救,据民部尚书查证各地户籍、奴籍、各地失踪案卷等,皆未有其记录。”
楚帝思忖片刻,沉声道:“那可有李卿的手段?”
“未曾发现。”
“那这林尽染莫非是天降的?亦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孙莲英神色似是有些犹疑,可还是直言回禀,“据石家村村民所述,林尽染重伤昏迷时,头发只有短短几寸,但因衣衫褴褛,似是···似是···”
“是什么?”
“似是遭雷劈的。”
楚帝不可置信的问道:“遭雷劈的?”
“但说来也奇怪,哪有遭天谴还能活下来的。故而林尽染的头发有些许短,想来是当时遭雷劈时烧的,因此戴着幞头以掩盖其短发。”
楚帝眼底的玩味之意更甚,轻声自语,“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