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从章走到百米外的长巷时,早早等候在此的那几人已有些不耐烦了。

白雪覆瓦,马蹄踢踏,坐在马上的几人皆一身窄袍,外加一件披风挡风,少年言语,姿态肆意。

“哟,就国学监到此处这么点路,肖兄今日怎么走的这么慢??不会是跟国学监那帮子文皱皱的书生打了一架哈哈”

这几人都是肖从章的同窗好友,同是武校院武生,今日他们要去郊外冬猎,

肖从章因为今日要给国学监的孟祭酒送东西,是以他们便在此处等候。

国学监同武校院多年不对付,眼前这些口头争执不过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历来能进国学监的无非是那些当朝高官贵族家的年轻子弟,又或是那些家世渊博的名家后生,

少有才华出众者,虽出身乡野,却也能破例进入。

傅重峦就是这些人中的之一。

他年岁不过十二便独自一人上京求学,一路所见风霜只多不少,上天给予他傲人天资的智慧,却未能及时点醒他,前路多坎坷,且行且斟酌。

相对而言,武校院虽与国学监同为皇室掌管,但选拔制度却并不严苛,武艺出众者,皆可求学。

元朝自平章帝继位以来,却一直尚文,武官地位不高,且与文官不和,也是历来难消的传统了。

肖从章神色淡淡的听完他们说,依旧保持沉默不言,只走上前利落翻身上了准备好的马,整理马缰。

几人见肖从章没什么反应也无趣,都各自再整理一遍,准备策马出发。

细绒一般的雪随风落下,很快下起绵绵一片。

肖从章对下雪没什么反应,偶有微风将雪落在他乌黑的眼睫上,他低垂的眸间才眨动,无人知他在思索回想,眸中闪过了一瞬方才看到的那人的身影,肖从章动作一顿,思绪未明。

片刻,众人整理好,不知是谁先起了一声甩鞭子声,几声谈笑,颤动檐边雪,几道骏马相继飞奔出去,踏雪破风而去……

此刻国学监内,一堂早课结束,夫子一走,堂内便热闹了起来。

少年好结友,相伴作从众。

相熟的人都爱扎堆在一起讨论一些近来上京的新鲜事,傅重峦不太爱凑热闹,

困倦的打了声哈欠,有些懒怠的支着下颌看着窗边雪落。

旬昇主打一个什么都要听一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丝毫不见方才课堂上的萎靡。

他一脸兴奋的跑到傅重峦桌前,满脸的有话要讲。

早已习惯的傅重峦点了点头,挑眉示意他要讲就快点讲。

得了同意的旬昇当即便忍不住了,凑过来边嘿嘿笑边故作神秘的低语。

“他们今早,居然都在说对面武校院那谁,我天,看来此人,绝非池中物!”旬昇话音落下,激动的抬手一掌拍在桌上,动静极大。

周围人顿时看了过来。

旬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虚了眼看向正冷冷扯笑望着他的傅重峦。

“阿峦……”

傅重峦一阵无语后,眼神示意他偌再这么激动,就把他扔在外边雪地去。

旬昇老实的点了点头,默了默,才再次凑过来,夸张的捏着嗓子低语。

“他们就是在说那个肖紊。”

“谁。”傅重峦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一处不知为何起了一些轻微的颤动,他不以为意的附和着旬昇的话,让他能继续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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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昇看见傅重峦问出他想要他问的,当下神色又扬了起来,讲的眉飞色舞。

要说今年上京比较出名的,当要属这段时间的武校院肖紊……

前阵子陛下国礼大典出城祭祀,在道上被这姓肖这厮赶上一回刺杀,那日正好是他每日武校院下课,

便来找国学监的孟掌学来修习策论术课的时辰,偏那回就那么巧,救了遇刺的陛下

,一手长枪让平章皇帝称了一句少年佼佼,可堪大用。

只这一句,起的风波就不少,从议论质疑肖紊的身世到他的才学,这几日每日都传的流言纷纷。

傅重峦一场风寒在家养病,根本不清楚这些,也无需去深究,左右同他无关。

眼看着旬昇讲着讲着开始说起这肖紊样貌如何,高几何,会什么……

傅重峦抬手打断了他。

旬昇一懵,不知所措。

“阿昇,非我故意打断,只是忽的想起来,下节课当是国学监孟祭酒的,孟祭酒课上要抽背的文章,不知阿昇昨夜可有深读揣摩过了?”

旬昇听完,神色更呆了。

对面之人只能伸出一只修长匀称的手,如玉笋般干净的指尖在书桌上点了点,眸色含笑。

“还不快些去温习,嗯?”

一句话,就让旬昇彻底哭丧起了脸来。

他趴在傅重峦新铺好的宣纸上,淡淡的竹香萦绕鼻尖,

开着的窗外除了不求上进好八卦的那一类,尚有许多年龄相仿的学子正聚在一处

探讨着这回的月考中所发现的不足,对知识求贤若渴,不断上进,

倒是他,学的半斤八两,胸无大志,也难怪他兄长常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旬昇将玩笑撇在脑后,回归到现实中,望着傅重峦垂头丧气。

“阿峦,苦读那些经义策论,真的只是为了当官嘛?”

“生而为人,得受天命,行其责,天下学子乃国之根本,偌为父母之官,

兼以己之身造福万民,目见黍生,耳听民言,体下为查,和上尽忠……”

“你我少年苦读,并非只为自身利益,年少皆有轻狂志,何不试试登天行。

哪怕不求功名利禄,且能从书册中懂道义鞭忠奸,即使不曾名垂青史,亦是各安天命,无需执着其他。”

傅重峦此刻同这国学间数千学子一般,皆年少,皆轻狂,初心澄澈,见事通透。

在说完后看见旬昇脸上的迷茫,那双散去懒怠的双眸清亮,片刻思索间,又语:

“不过,阿昇性情开朗良善,官场沉浮,

也不见得皆适合天下文人学子,你永远可以只做找自己喜欢的事情,无需为任何人。”

“可我大哥就是觉得考个举子当个文臣是无上光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在者眼下文武官水火不容,当真就”

傅重峦忽的抬手打断了他。

朝旬昇沉眸摇了摇头,余光看了眼周边,眉眼带了谨慎。

旬昇愣了愣,大抵意识到了什么,终究没再开口。

在国学监讨论当朝国事,向来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