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噗嗤。”

坐在他旁边缝衣裳的王老夫人忍俊不禁,啐他,“什么个作诗法,乡野壮汉一个!”

丢了针线筐又道,“刚睡没多久,又想着口食,那锅里还有锅盔,干,有糊味,什么都不放,你最爱的,我去给你拿。”

王翦闭着眼睛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准备起来可不是一两日的光阴。”

“脑子里还想着打仗呢!”

王老夫人将张锅盔甩给他,“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的年纪了,都做大父了,秦王也不让你去,你多给自己歇会儿不好?过几年连俺们贲儿也成亲了,新媳妇给你敬酒看,你别还是个一根筋的板板憨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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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啃着锅盔,慢吞吞的咀嚼:“夫人...廉颇老矣。”

“别瞎想,老什么老,谁也没你吃的多。”

“……”

突然有点卡喉,他艰难咽下道,“咸阳宫如何了?”

“铁定还在跪。”

王老夫人捡起骨针挑线,“管这些做什么,你先管管你自己,俺说你,平常看你在屋子里穿衣都不见金线的,怎么突然搞出这么多富贵名堂,瞅你整的这个府,修的跟个金匣子一般。”

她瞅着府里到处都雕栏玉砌眼睛就疼,放下针线数落道,“夫妻几十载,寻常见你塞个牙缝的肉你都得剔干净咽下去,一张锅盔都能掂厚薄,老王家的,俺真是没看出来啊?”

“咳咳咳咳咳……!”

王翦嗓子又有点噎住,伸出手来。

王老夫人白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水。

闲不住的王老夫人又坐在那里缝补了一下衣裳,见到王翦无动于衷的继续睡觉,忍不住道:“那可是你手下的兵,死在了千里茫茫的楚国,你是当真不心疼假的不心疼,还能睡得着觉?”

王翦那虎虎生威的身躯躺在了榻上,睡得正是鼾声渐起。

“糟老头子,别拿你对官场的那套糊弄俺!”

王老夫人火大,抽出针线就想扎过去。

哪曾想王翦笔直的诈尸起来,面对泼辣的老妻揉了揉太阳穴,道,“夫人,你不是说老夫不打仗好吗?”

“俺还不晓得你,你心里挂念着呢。”

王老夫人道,“看个雪都看到了什么兵马,穿个鞋踏步跟上战场一样,隆隆的响,要是半夜翻个身,你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起身合卧坐在榻上,也不知道在想啥,每回都在问,啥节气了,雪下得大不大。外孙玩个泼浪鼓,咚咚咚,你凶得跟要冲上去吃人肉一样。”

“.....”

王翦叹气:“夫人懂我也。”

“要是秦王真要你去打仗,你就别老牛一口六十万的海口,俺听了都吓一跳。”

王老夫人,“那么多兵,楚国那才多大,能站下吗?俺是个女流之辈,不懂啥,但也知道,你做买卖,不能要价太狠。”

王翦凝神片刻:“看吧。”

“啥?可以还价。”

他摇了摇头:“六十万,攻打楚国,一人不少。”

“六十万六十万,你可真是个牛脾气,闷葫芦憋不出几个响一样,撂说一句话,剩下的全靠人猜,这么多年,俺是受够你了,就看秦王能不能受得了。”

王老夫人说完又去拿针线了,“我看啊,贲儿的倔都是学你的!”

王翦那沉稳如古井的视线,看向远处那辉煌的宫殿。

“看吧,看看雪下得有多大。”

声音混着锅盔吞入腹中,谁也听不清。

咸阳城内跪下了一群峨冠博带的楚国宗亲,秦楚娶妇嫁女,曾言誓为兄弟之国,秦国和楚国的血脉早已经混淆而来。

几百年漫无边际的生长,早已分不清多长的根,数不清多少的叶。

现在芈启叛秦。

这群华盖大树,犹如被当头一砸,树干砸得凹陷下去,迸出浓郁的汁液,应声倒地。

“大王,芈启包藏祸心,残害忠良,残害秦人,何等的豺狼虎心,人神共愤,天理所不能容,秦军战败,该秦律法,叛国罪臣等连坐担责,罪臣芈霸携一干宗亲,前来伏罪!恳请大王赐死!”

“大王,臣等身负判国大罪,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罪在不赦,还请大王降罪!”

“君上,臣恳请,只身死赴楚国,不杀叛奴万不罢休!”

“大王,无言面对咸阳父老,臣以生魂指引那二十万的战士!”

终于,在秦王半月闭殿不见,秦人街市唾骂不绝后,有七八先死之者切腹自尽,一时郁愤为云雷。

雪花撕成碎片抛落,更暴烈的风雨混着严冬般的凛冽。

方寸大殿上伫立的铜鹤铜龟高高的展望,在大雪中岿然不动,天然不染的雪光,显得尤其的冰冷和幽暗。

年迈体弱,年高威望的族长,更是悲哀万分,昏厥过去。

壮勇者头发发白,眉毛鬓角结着冰霜,将同伴死不瞑目的眼皮闭上后,想也不想,抽剑切腹。

“噗嗤。”

“啊啊啊啊啊。”

“罪臣伏诛!还望秦王看在血脉连结的份上,厚待族中年幼的儿女和柔弱的妇孺!”

哭喊和血肉相互摩擦,鲜血染上白玉砖。

蓦地,咸阳殿门开了。

不见秦王,赵高甩着浮尘出来,尖尖细细的嗓子缭绕进每个人的耳朵,“秦王有令,咸阳挂幡三十日,人皆缟素,以祭秦军英魂,芈室起身,——退——再退——三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