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来信2

荡宋 贼大胆 2369 字 2个月前

三郎无恙,幸甚,幸甚。

金秋十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人之音容,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

回首三年,得厚朴亲书告知你在广南发生意外,动用各方关系加以搜寻,却未见三郎踪迹,世人皆以为汝不在人世。得知此信,余三日旰食。

遥想当年,得汝相助,吾如虎有添翼,诸多杂事皆可以与卿相诉,汝之高论,余亦颇为赞同。

昔汝欲回清源故里,余多有挽留,皆不得愿。不想一别竟成永隔!

今身边所用之人,多为新起之秀,所言所行深不得吾意久矣。尝寻汝之相当,恨不得尝。

余亦知汝之所愿,不得世间束缚,天高地阔无拘无束方得自在!但吾与汝皆为世之棋子,行着踏错皆不得所愿,如何能得自在?汴京如此,清源如此,广南亦如此!既已入世,断不得脱身!

听得厚朴来信,汝尚在人世,何故多年渺无音讯?想必在广南突发意外,如今得以回来,是否愿意重回汴京,余在此等候三郎多时!

西北初定,党项重来。南方未稳,侬人乱作,东有倭蛮,南有越贼,天下之乱更比前朝。自先帝以来,朝廷多有穷黩!北汉以来大小数十役,每役均是亿万国帑之资,积年累月民生凋蔽百姓怨声载道,朝廷亦付出沉重代价。官制沉冗堂风昏昏,军心涣散人员庞杂!官兵十倍于太祖立国之初,战力却不及当年万一,每遇敌人触之则溃!战力孱孱令人惊心!

官家有心整顿朝纲,满朝却无堪用之人!

范富之流,实乃书生,书生之见,贻害无穷!

今有范富二人条陈十例,欲革时政。所言: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覃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初看之下,为公为民,细细品察,实则害民!

二人所奏十条,皆是纸上谈兵,更无一例可堪实操,如今民力已竭,自是休养生息之时,方知,譬如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

十条者,虎狼之药也,非无救于国者,能断大宋之气运!

国之难,非难于无策,实难于势也!北有契丹,西夏强起,南越狼顾,国内更有民变四起,此诚存亡之际也,然国之力已然力竭,犹要剜民之肉补国之疮!

细览十条,条条为民,实则条条离心离德,更无一条有实用于生机之恢复!书生之见无用于社稷,若有用于当下,余更无此般痛心疾首!

朝廷外有强敌,内有弊政,非朝廷之政不举,实则官与民争利也。今朝廷每年养官所费国帑百万,又有禁军厢军蕃军百万之巨,更费国帑无算,今又多西夏岁币,朝廷更张盘剥名目,层层压榨,民更无蔽体寸缕无立锥之地!

当务之急,诚外应修邦邻之善,各休干戈,内整吏治,解百万兵甲放还民力,十年之功,百姓当有喘休之机!

如若不然,大宋危矣!

余历仕三朝,所见英雄者无数,挽大厦于将倾者聊聊。范富实乃诤臣,却非能臣,二人有心于社稷,却无实力于百姓,大江滔滔,疾风劲草,本欲上陈本书于赵官家,奈,今朝堂之上无人愿察某之一片苦心!

数年之间,余口齿力衰,更无精力于朝堂之争。汝念之于厚朴与小女年幼不更事,护其周全,不为吾之官爵,当为二人之身家性命,当有扭转乾坤之策!

此书,汝阅即焚,更无三人所见!

汝若回京,共商大事,非为千秋功名,实则为天下百姓计万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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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便是夏竦亲书全部内容,屋内只剩下梁川与孙厚朴二人,梁川拿着那封书信,看得眼眶中热泪盈盈,忍不住仰起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屋梁。

只有这样的姿势,才不会让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夏胖子多么要强好胜的一个人,一生纵横不论是战场上还是官场上都难逢敌手!

什么样的对手都不曾让他屈服过!

可是看着字里行间的语气,他夏竦一生只有别人求他的份,何曾有过他用这等语气来求人?

梁川没看到夏竦的脸,却已经能想象得到,孤灯黑暗中,夏竦的脸是何等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