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
近些时日,已有大量人口,迁徙至三府之地。
就连炼器堂、神符堂、阵法堂、炼丹阁、藏书库等,都已开始迁移。
如今圣地还有不少人在,但比之于过往,已是万般冷清。
沉寂已久的大殿当中。
脚步声忽然响起。
显得有些虚浮。
这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
他满头白发,须眉如雪,面容憔悴,眼神恍惚。
他踉跄着,来到了大殿门口,一手按着殿门,抬目看向栖凤府的方向。
天象的变化,尽数收入他的眼中。
他忽然笑了声,低声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算辱没历代圣主之名。”
“至少,在我这一代里,圣地所辖之下的人族,创立了新法,可传万世,福泽后人。”
“有生之年,得见新法,死而无憾了。”
老人这样念了一声,思及过往,神色复杂。
他身合圣地,被称为圣主,地位至高无上。
但对他来说,圣主之位,不是无上的权势,不是至强的力量,而是无比沉重的责任。
他的一言一行,任何一个决策,都涉及到圣地之中,以及外界三府之地,数以千万计的人族存亡。
若走错一步,便是滔天之罪。
自当年被一箭射穿,他受了伤,于是圣地有损。
他断了三根肋骨,便有三位首座,彻底失控。
哪怕他维持着自身,在重大决策当中,不曾有误,却无奈圣地受损以来,其余人物太上玄道至圣功失效,以至于思绪驳杂,私心渐重。
上有决策,下方却难免阳奉阴违。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也算解脱。”
“可惜,盼了一辈子的新法,杜绝诡夜隐患的法门,临死之前,没能亲自看一眼。”
老人眼神恍惚,不知不觉间,脸上有些湿润,他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原来我这样的人,临到此刻,也会老泪纵横吗?”
他神色肃然,旋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收拾了心绪,郑重地朝着栖凤府方向,躬身叩拜。
“圣师!福泽万世!功德无量!”
——
栖凤府城以南。
诡夜当中,光芒昏暗。
唯独大海狂潮,汹涌澎湃,声如万兽奔腾。
“圣主的事,已成了。”
李神宗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叹了一口气。
而在他肩上,多了一只白鹰,口吐人言,道:“他恢复过来了,你叹什么气?”
“恢复过来了,也就虚弱到了极致,当初射出上古神箭的家伙,要吃掉他了。”
李神宗握着手中的剑,低声道:“圣主不是对手,我也不是对手……太玄神山以南,当世人族,无一人可敌,没人救得下圣主。”
他看着前方,说道:“唯一能做的,是挡下这批来自于大海深处的妖邪!”
“替那位修成新法的少年,争取稳固景象的时日?”
白鹰冷笑了声,说道:“先前的天象,他可是得了两道神文……”
李神宗沉默不语,看着前方的大海。
“若不是他出现,你才是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人族,就算得不到神文,也足以得到古仙法力,增百年道行。”
“若不是他出现,古仙遗旨不会现世。”李神宗平淡道:“我只能算是这三府之地,三五百年来最出色的人……但他才是天地十方,这时代最出色的人族!”
白鹰沉默了下,才再度开口。
“听说你跟他有仇?”
“没仇。”李神宗应道。
“那就是交情也没有。”白鹰顿时恍然。
“……”李神宗沉默了下来。
“没有交情,甚至有些过节,你居然愿意为了他,动用内景之力?”
白鹰啧啧了两声,说道:“真是稀奇,对于体内的繁星天河,你一直都很抵触!因为每动用一次,作为人族的李神宗,就要淡薄一分,对你来说,离死更近一步,现在……你居然为了此人,甘愿拿命去搏?”
李神宗沉默了片刻,才吐出一口气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握着手中剑,低沉着道:“只这四句,我李神宗的命,就可以供他驱使。”
那白鹰默然片刻,忽然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他一个后生,不过二十来许,竟敢许下此等大宏愿!简直是蚍蜉撼树!”
“可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都是在为此而努力,不是吗?”
李神宗笑了声:“他是蚍蜉,更是匹夫,但今日这匹夫已是万世之师,怎知蚍蜉将来不能化为九天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