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杨羽的多番劝说，庭芳终于答应见施逸一面。

庭芳把头发剪了很短，虽然利落，但尤显苍老。施逸坐在她对面，想起他们上一次在差不多的情景下见面，那时候庭芳虽然已经进入死亡倒计时，但眼中是放着光的。

然而眼下的庭芳，即便大仇得报，周身上下也只有灰霾。

“你的案子比较简单，应该会先判。”施逸和她说，“我需要你给我出具一份正式的申请，委托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

“真的不用那么麻烦，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判多判少，都无所谓。”

“有所谓。”

施逸坚定地说：“既然要正义，要公道，就不能认输。你的刑罚也代表了法律的立场，可以给那些受害者家属安慰。”

庭芳微垂着头，轻声说：“多少安慰，也换不回离开的人。”

“你就当为了我，”施逸干脆这样说，“为了这个案子，我也丢了半条命，我不想最后留遗憾，我要赢得漂亮。”

这回庭芳的眼神终于变了变，末了她说：“那……随你吧。”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那之后施逸全力准备辩护材料。这期间他听说了很多事，比如罗劼父母把店铺房子都挂出去卖，想凑钱给受害者家属，求他们写谅解书，但没有一个人答应。不仅如此，私卖地下室给罗劼的那家人准备起诉他家，讨要精神损失费和房屋受影响的折价。

施逸一直没有去见他们，他完全能够猜到罗劼父母见到他会说什么，会涕泪横流求他原谅，求他体谅做父母的难处。以施逸的立场，他实在难以体谅他们。如果放在以前施逸反而会主动去找他们，用各种手段让他们在庭芳的事情上做有利证词，可现在也不知道是心软了，还是累了，他放弃了这样做。

不过施逸找到了白灵，在得知凶手伏法后，白灵才终于敢回来。她为自己的胆小抱歉，施逸让她放宽心，人没有必要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而道歉。有了白灵这个人证，庭芳一直以来是意图救人，不是杀人，就更有说服力了。

庭芳的案子审理那天罗劼的父母根本没有来，倒是受害者家属来了很多。因为施逸最清楚经过，他能规避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面对检方的提问，有条不紊地摆事实讲证据，并且引导庭芳自己说出这一路走来的经历。

在场很多人都为之落泪，甚至有冲动的人开始喊“杀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有什么错”，法官不得已维持法庭秩序。

“即便如此，她持刀行凶的事实无法改变。”检方说。

“没错，我并不否定这一点。”施逸站在桌前侃侃而谈，“虽然说法不容情，但法律是有温度的。我们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对错，没有办法完全抛开过往。这个女人，是一个单亲妈妈，女儿是她生活里的全部。她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合法途径寻求正义，可囿于时代原因与个人力量有限，凶手始终逍遥法外，甚至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即便如此，她仍旧多次尝试救助陌生人，没有放弃。这条路太漫长太艰辛了，人一路走来是很难不绝望，很难维持稳定的心理状态的。她最后持刀伤人，是在认为凶手定罪无望的情况下，冲动的选择。”

“我理解你的当事人一路走来的不易，可这不影响我觉得你在说谎。”检方马上发出驳斥，“她在出发之前将证据交给了警察，但她并没有等警察查明，就决定动手。很明显，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当时她并不确定那条线索是否有效，她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多年不敢露面，只能用这种方法向警方提供线索，而她更直观知道的是罗劼被释放了，这代表着，她以及其他人会处于危险中。即便她有所谋划，也不能掩盖她是冲动作案的事实。”施逸转而道：“不仅如此，能破获这起大案，还要多亏我的当事人多年的努力，如果不是她提供的证据，不知还会不会有受害者出现。法律论过，也不能完全不看功吧。”

紧接着施逸播放了与孙菲对话的录音，以及对罗劼家附近的走访，对庭芳进入罗劼家到孙菲回家，再到警察到达现场的时间。

“孙菲很确定，我的当事人从来没有伤害她的意图。而且孙菲进屋，到警察到现场，有足够的动手时间，那个时候罗劼基本丧失行动能力。但我的当事人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在这期间罗劼也对她下了死手，双方各有受伤。”施逸看了一眼庭芳，又转身看向法官，“还请法官，酌情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