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仰面躺着,耳中听着何大辅赏识的言辞,并无一字入耳,只觉那酸腐的味道仿佛更重了些。
昏暗的烛火让人不知此时为黑夜还是白日,恍惚间,仿佛见到许瞎子正站在里屋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躺椅上的他。
“你起来,给我端着烛台,我现在将自己身上的暗器取出来。”何大辅口中命令着,语气和缓。
小豆子从“梦”中醒来,听得何大辅的话,便立身起来,只觉腿上伤处疼痛减了许多,那涂抹的伤药中,应该有麻药一类止痛之物。
何大辅躺在藤椅上,扯开衣服,显露出小腹处的伤口。
小豆子举着烛台,清晰可见那伤口流血不止,伤口周遭已经血污一片。
“我这位置不好,比你那伤麻烦。”何大辅反手持刀,刀尖朝向伤口,作势欲割。
“你这一刀下去,便是开膛破腹了。”小豆子盯着那伤口,口中念念说着。
何大辅不理,低头看着伤处,手中刀作势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割下去。
“嘿,早知会受这伤,你‘师父’的那一件刀具包裹就留在身边了。”何大辅叹息道。
小豆子手擎着烛台,两眼盯着那伤口,沉默不语。
“你来,我这儿不得劲。我举着烛台,你用刀尖划开伤口,将那枚钉子取出来。不必着慌,就拿我当你平日里捕获的猎物对待便了。”
“我从不曾捕获过一只猎物。”小豆子轻声说着,忽地抬头,“许瞎子的刀具包裹放在哪里了,我这就取来。”
何大辅两眼瞪着小豆子,仿佛看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显出一副质疑之色,轻声道:“那刀具包裹在我坐骑的褡裢里。那坐骑就在正门向东半里左右的一处隐蔽山洞里。”
“我这就去取来。”
“你现在去,腿上刚缝上的伤口一定会崩开。”
“大不了,你再缝一回。”
“那杀人凶手或许就等在那山洞里。你遇见他,就是个死。”
本来语气果决的小豆子迟疑了。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山洞,总比那个外乡来的恶人强。”沉默片刻,小豆子忽地狠声说道。
说罢,小豆子放下烛台,转身朝外走去。
何大辅没有拦阻。小豆子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在万安镇第一次见到小豆子时,何大辅便发觉这半大小子那瘦弱愚钝外表下深藏着的一股难以描述的狠劲。
便是小豆子本人都未必确知,但凡遇到难以逃避的艰难之事,这股狠劲儿便从心底里窜出。张屠户的巴掌,许瞎子的刀子,骆世杰的透骨钉都难以令他退却。
何大辅闭上眼睛,心中暗念:“若是这次能顺利回京,定要将这小子带回京师。好好调教,将来定是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