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条街上的醉风楼是县城里最大的一座酒楼,位于县城东南,平日里宾客喧嚣,是城里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
初更时分,街上行人渐稀,醉风楼里却正当热闹。县衙里的刘师爷与几个平素来往的好友在“春”字号包间中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正当好兴致的,站起身,相互推让着,纠缠着酒官司。
刘师爷趁着那混乱,站起身,朝在座的几位拱拱手,扬声道:“我出去透口气,回来再与你们畅饮。”
那几位正当面红耳热,随手回礼,仍自纠缠自家那杯中之物。
刘师爷从“春”字号出来,先转到后院,去了一趟茅厕,再转回来,背着两手,在那春夏秋冬四间一等包间的门口走过,溜达到走道尽头,又折返身,走去正堂门口。
端菜的伙计迎面点头招呼着:“刘爷,出来走走。”
“透口气。”刘师爷随口应着。
再次折返,走过春夏秋冬四间包间门口,隔着关闭的门窗,能清晰听到里面喧闹劝酒的声音。“春”字号里的酒官司依旧纠缠不清,送菜伙计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二)
刘师爷的脚步停在“冬”字号包间的门口,轻轻叩动了三下门环,节奏轻缓却有力。
“冬”字号包间里一时无声。
刘师爷又叩动了三下门环,不疾不徐,侧耳静听屋里动静。
包间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刘爷,咱们在这里候了多时了。”
刘师爷再次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推门闪身进去,回手将门关闭。
屋内坐着三人,当中一个身材粗壮,相貌威猛,一副山野莽夫的样子,却穿了一件绸缎长衫,手上擎了一把折扇,衣领敞开,使劲朝着领口扇着风。
左手边一人,黑瘦的面皮,两撇小胡子在唇上八字分开,显出一丝顽劣不羁,衣襟敞开,一只脚踩踏在身边凳子上,一边呼扇着衣衫,一边单手捏着桌上菜盘中的菜肴填在嘴里。
右手边一人,相貌清秀,书生装扮,衣衫规整,环臂而坐,两眼看着进到屋内的刘师爷,那声招呼也是这书生模样的汉子喊出的。
“三当家,黄兄弟,赵兄弟,等候多时了吧?”刘师爷朝屋内人抱拳拱手道。
那莽汉模样的汉子哼了一声,眼睛盯着手中酒杯,理也不理;那黑瘦汉子与白面汉子站起身,抱拳还礼,相让刘师爷坐下说话。
“现在应叫你一声‘刘爷’了,是吧?”中间那个莽夫模样的汉子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撇嘴说道,“你是不是把我们这档子事情忘记了,你再不来,我们就喝大了,你这人,在官府做了几年,终究不如以前爽快了。”中间那个莽汉大声道。
刘师爷走到桌前,在一把空凳上坐下,轻声道:“三哥,这里不比山上,隔墙有耳,咱说话还是放低点儿声音,免得平白生出麻烦。”
那三当家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将酒杯“嘭”的一声落在桌上,斜眼睛看着刘师爷,念声道:“老六,你现今当上官差,便忘了自家兄弟么。忘了自家兄弟也不打紧,总不能让自家兄弟的血给你那顶戴花翎上色吧。”
那书生模样的汉子凑在那莽汉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三爷,咱声音低些,小心些,没有坏处。”
那莽汉斜了那书生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之后的说话确是小声了一些。
刘师爷自斟了一杯酒,站起身,两手举起,低声道:“我与众兄弟生死一心,绝无二意。前些时,金二哥被捉,纯属意外,我现已经有了安排,定然会让金二哥平安无恙地回去。说到做到,绝无虚言。”说罢,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三当家听了刘师爷如此说,脸上神情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好,我记下你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