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的托孤之言大多如此恳切,一旁是段舒芫断断续续的哭声,裴垣将散落的帷帐重新系上,俯首低声道:“段叔父,请您放心。”听到晋王特意转换了少时对自己的称呼,段青林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忧虑。“那便多谢殿下了。”他靠在床头,眼底残存的满是留恋与不舍。
当年边境纷争,自己临危受命前去平乱。出发前还在佳人面前许下诺言,如若能够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便立即去国公府提亲。可人心难测,暗箭难防,段青林深深地叹道:“不怕殿下和世子笑话,段某如今啊,连向老天爷求一个……一个来世都不敢了。”
裴垣和尹清晏明白他这话实际上是说给尹茉听的,二人皆保持着沉默。段青林喘了口气还想补充些话,没料到被一连串的咳嗽反应给制住。“你看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逞强!”尹茉端着杯盏上前,小心地喂了水给段青林,温声嘱咐道:“慢点喝,小心呛到。”
段青林用目光细细地描绘着女子的眉眼,像是要将尹茉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中那般。裴垣给尹清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很是默契地退至外间,给段青林一家三口留一个说体己话的空间。尹茉红着眼眶,段青林不忘将哭泣着的段舒芫也叫到床前,摸摸她的头缓了缓说道:“舒儿,不哭了。你娘亲当初为了将你生下来,忍受了巨大的痛楚,差点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即便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接着,他吃力地握住了尹茉的手,语气歉疚地说道:“这辈子,是我、是我用孩子困住了你。茉儿,那个最为肆意热烈的女子日渐枯萎,是我心底最深的痛楚。”尹茉愣神地盯着眼前交叠的手,直到脸上的面具被段青林摘下,她哽咽问道:“你为何?”
温热的手指擦去了尹茉脸上的泪珠,段青林微笑地看着她:“不要原谅我。”尾音下坠,只看到他抬起的手臂倏然滑落,一室静默。哐当一声异响,尹茉打翻了手边的杯盏,身体瞬间脱力地往一边歪去。段舒芫想也没想的伸手扶住她。
“段青林,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尹茉抓着他的衣袖,念及彼此之间多年的感情,更是悲从中来,段舒芫反复扬声喊着父王,直到哭得不能自已,话不成句。
耳边充斥着内室的哭音,外间的裴垣十分用力地捏住了手中的兵符,冰冷的触感让自己得以清醒。尹清晏也感受着溢满的悲伤,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在府中遇到段青林,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位“小姑父”,怎奈世事无常,过往的美好犹如梦幻泡影,不可追。
廊下,以管家为首的王府奴仆们纷纷匍匐在地,不时抹着眼泪。正院站满了闻讯赶来的宾客,不论心里作何感想,大多数人也都面露哀色。而安尚书在人群之中,神色冷凝一言不发。
京城,信使驾着一匹快马稳健地停在了信国公府正门前。“国公爷!晋王殿下来信了!”管家领着人迈过角门,到了外院。
闻言,尹国公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笑着与前来送吃食的洛音说道:“今日倒是巧了,孩子你等会儿与为父一道瞧瞧这晋王是送来了何等好消息。”洛音将食盒的盖子盖上,神情有些期待。殿下离京多日,自己也挂念着他与兄长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