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所记,乃是湖广商民、贩夫走卒等万民联名所成。
此书一式两份,其中一份,草民已经托人送往太子府。这一份,则由我贴身保管。
此乃湖广地方府民,状告湖广布政使刘秉恩的罪证之一!
不瞒叔父,我受朋友之托,本应行聂政之事。我一家受人恩惠,自无可推脱,我受叔父教诲,多年来铭记于心,不敢有一刻稍忘。
多年来我自继承梨园后,布施粥饭,带着梨园修桥补路,积累功德,只求有朝一日有颜面再见叔父。
一日我游行至湖广,自同行口中闻湖广官场之事,心生愤慨,便自告奋勇,愿解散梨园再行聂政之事,殊不料……
湖广布政使,正是我李念恩苦寻多年的叔父您!”
刘秉恩再也维持不住一开始的淡然,尤其在听到对方名字:“你、你说你叫什么?”
“恩公被贬出京后,家父有感恩德,要我永世不忘,便擅取恩公名讳一字,作为我的名字,以作勉励。不想……”
少班主说着说着,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寻了多年的恩公,竟然是自己要刺杀的大贪官,大恶人!
少班主依稀记得幼年时初见恩公,那时的刘秉恩只是一个穷苦翰林,身材虽高,但却瘦弱无比。
可在那时的少班主眼中,这一道瘦弱的身影是那样的顶天立地,如山一般。
如今再度重逢,明明刘秉恩身形更加挺拔高大,可在少班主眼中确是不值一提。
刘秉恩看见对方眼中的神情跌坐在地上,似乎想要解释,更像是要向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解释。
下一刻,少班主口、鼻、眼、耳有丝丝鲜血溢出:“叔父于我家有恩,我永世不忘。可诸位同行,也于我家梨园有活命接济之恩,不得辜负。
所以方才进屋之前,李某吞了生金,命不久矣。
李某无能,不能完成朋友的托付,更不能报恩公昔日恩情。唯有一死以两全。”
刘秉恩再也维持不住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风度,踉跄着要起身,连声呼唤道:“如海!快请太医过来!!快请太医过来!!
孩子!别死!我求你了,别死!!!”
刘秉恩搂着痛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少班主声嘶力竭。
薛虹却摇了摇头,生金是掺杂了重金属的原金。人生吞后会引发重金属中毒,以现在的条件,根本救无可救。
少班主是昔日刘秉恩还活着的唯一证明,他一死,曾经刘秉恩也就彻底不存在了。
少班主若在,刘秉恩还能自己欺骗自己,如今少班主因为刺杀刘秉恩而自尽,这一刻起,刘秉恩这么多年建设起来的自欺欺人的心防,轰然崩塌。
好人没毅力做下去,做坏人又不彻底。就是如此。
林如海手中握着少班主手中的那份血书,默默的道了一声:“或许谨行兄早就去世多年了。”
与此同时,门口锦衣卫按着腰刀走了进来,先对着林如海、薛虹二人一礼,亮明身份后宣旨:“湖广布政使司布政使,涉嫌贪污受贿,包揽诉讼,草菅人命。
现革职查办,移交刑部看管。钦此。”
刘秉恩双目无神,任由锦衣卫拖拽走,目光却一直落在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机的少班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