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不太确定,又看了两眼,随即就觉得有些牙疼,他用蜂令把温夷光叫了来。温夷光还当是有什么要事,顺着秋意泊的目光往小弟子们练剑的地方一看,一时之间也被震惊了一下,然后他看向了秋意泊,眉间一片平淡,却问道:“特意寻来的?”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秋意泊又看了两眼,就不光是牙疼了,甚至是有点头疼了:“我这麓云山可真是……振兴不易啊!”
远处那四十来个小弟子,年龄不一,一个个把木剑挥舞得有模有样,其中还有七八个十岁上的,已有了一些锋锐之势,仔细调-教,日后成就定是不凡。方才秋意泊还想他们炼器上虽然天赋一般,但是这炼器多的还是要靠练习,小时平平,大了未必不佳,但和练剑比起来,那就没办法看了!
虽说现在这帮小孩颇为稚嫩,可那是今天他们第一次学剑,想当年秋意泊他们第一次跟着先生练剑的时候,平均水平也就这样了。
但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可是通过层层考核才筛选出来的内门弟子!温夷光是天生剑骨,秋露黎也能算半个,秋意泊天赋不逞多让,输在没有他两那么能死磕一道。如今这些小孩儿能有这表现,就算是以他们两如今的眼光来看,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了。
问题在于秋意泊这麓云山,是个炼器门派,修习的是无悲斋的道统,跟剑修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秋意泊如鲠在喉,他不是不喜欢门下弟子练剑有天赋,但是他更希望他们炼器有天赋啊!他知道炼器这些外道门派前期耗费大武力值又低,他千方百计和青云剑宗拉关系不就是为了给自家这些崽子当保镖吗?!
温夷光眼中流露出了一点笑意,他学着秋意泊的口气,似笑非笑地说:“……我信。”
秋意泊直接推了他一把,温夷光被推的一个踉跄,却也不恼,反而笑意越甚——看秋意泊吃瘪,可太不容易了。
人的天赋,通常不会顾及方方面面。这群小孩儿学剑的天赋不错,那再指望他们炼器上也有灵性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秋意泊自小受宗门看重,长辈关照……无他,秋意泊悟性、灵根、气运都是顶尖,气运滔天,走两步就能遇上机缘,随随便便练练剑,也要比许多人勤修苦练来得强上许多,炼器就更不必说了——这样的人往往容易夭折。
有个词便是专门形容这种情况的——‘天妒英才’。
像秋意泊这样还算是顺遂一路修到阳神道君的翻遍凌云道界的史书都没见过几个。
那总不能指望前面四十来个小孩儿全是这样的天妒英才吧?要真是,莫说温夷光,秋意泊都觉得老天爷不给他这麓云山当场给他劈几个山那么粗的雷下来都说不过去。
秋意泊也是想到了这个关键,所以才如鲠在喉。温夷光在一旁坐下,目光向远方投去,问道:“如何?”
秋意泊轻哼了一声,拾起了茶盏抵在唇边,嘴角微微翘起:“走一步看一步,我就不信一个都教不出来。”
温夷光不置可否,这种事情还是让秋意泊操心去吧。
十年一晃而过,当年的小弟子们如今都成了人,个顶个的品貌俊秀,不过此时他们还是书院的学生,只是课程也变得愈发艰难了。
秋意泊坐在亭中,低眉垂目替自己泡了一杯工序极为繁琐的茶,尝着厚苦的茶水,面无表情看着园子景致。
亭中除了秋意泊,还有秋露黎。秋露黎倚在美人靠上,整个背脊都软了下去,脑袋后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空,秋意泊递过来的茶,她看也不看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差不多了吧?”秋露黎面无表情地说:“该你去了。”
“不急,喝完这这一杯茶再去。”秋意泊一口口的喝着茶,这一小杯茶水他恨不得分成一百口来喝。
他记得他还小的时候就想过,等以后也不用很有出息,修到个元婴期,当个书院的教书先生,没事教教小弟子,闲下来就去游历游历……现在才知道,当书院的先生,那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吗?
没有点大毅力,能当几十个兔崽子的先生?!
他十年前怎么就不动脑子,张嘴就来,说要带着温夷光他们带出一届徒弟呢?什么教书育人是难得的体验,又可积攒功业善缘……去他妈的善缘!去他妈的功业!秋意泊宁愿选择再打一次血来宫!
偏偏这十年来,麓云山太平得不能更太平,只能说秋意泊把青云剑宗拉拢得太好了,好几回有人来找事,还没到麓云山呢,青云剑宗的弟子就提溜着被五花大绑的人过来知会了一声,说瞧见这人怎么怎么,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已经把人抓了,怎么处置麓云山说个话!次数一多,青云剑宗干脆放出话去,花里胡哨的就不提了,大概意思就是麓云山是青云剑宗罩着的,想找事的人自己掂量掂量。
秋意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一点逃课的理由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教书。
他侧脸看了一眼秋露黎,这还是在这群兔崽子剑道天赋个顶个的情况下还教的满脸看穿尘世……他已经在心里盘算今天要炸几个炉子了。
有天赋和没有天赋的区别异常明显。有些人就是再努力,把流程背的滚瓜烂熟,该炸炉还是炸炉,顶多就是从每次炼器都必然炸炉变成十天半月炸一次而已,也就是麓云山有钱,否则这帮子弟子估计连买炼器炉的钱都攒不出来。
不过好歹是学会了怎么制作保养套装——这要是都学不会,秋意泊能被气出心魔来。想到今日要教怎么炼制虹字套件,秋意泊就很想原地渡劫,然后被迫闭关个百来年再说。
再是慢,这一杯茶还是喝完了,秋意泊认命起身去了书院,还在天上就听到里面尖笑打闹声响成一片,他在心中默念了道: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1……
等做足了心理准备,又听见上课的钟声响起,里头笑闹声渐歇,秋意泊落在了书院门口,正打算进去,就见一个弟子急急而来,将拜帖呈送到了秋意泊面前:“山主,是青云剑宗的拜帖。”
秋意泊伸手接了,微微一笑,端的是一片斯文儒雅:“恐有要事,今日这课怕是上不成了……你替我吧。”
“是,山主。”
秋意泊这麓云山上除了课堂里的四十来号人,其余都是他从凌霄宗和百炼山带来的,手上没点功夫,也到不了他这里,那弟子自无不可,见秋意泊转身而走,心道道君风华愈盛,转而进去代课了。
秋意泊那脚步看似慢实则快得就差跑起来了!他捏着帖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秋露黎见状微微挑眉:“怎么?”
秋意泊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里的拜帖:“有事,让人代课了。”
秋露黎笑着摇了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豁,过河拆桥是吧?”秋意泊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秋露黎进了渡劫期,按照老规矩估计得疯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教书育人硬是让她有了个发泄渠道——别问,问就是有气当场就出了,把那群小弟子们揍得哭爹喊娘,揍完之后个顶个的乖巧听话,那效果堪称是立竿见影。
她现在还是渡劫期,看起来却比十年前来的平和多了,到这里只能说一声教书育人实在是磨练心境的上佳途径。
秋露黎也有样学样,给了他一个白眼,姐弟两相视一笑,秋意泊很自觉地坐到了秋露黎身旁,和她一道看拜帖,帖子里说明日卓丰道君将来拜访麓云山,有要事相商。
秋露黎没见过卓丰道君,她看向秋意泊:“看来是件大事。”
秋意泊对外不过是化神真人,哪怕是一派之主,不是什么惊天大事,也不至于劳动卓丰道君亲自跑这么一趟——她不太能想象凌霄道君在没有私交的情况下亲自跑到隔壁某小门派去谈个不太要紧的事。哪怕这个门派是太虚门这样的大派,只要不是去商议什么类似于凌云道界要覆灭了之类的事情,还真不用劳动凌霄道君去。
秋意泊老神在在的说:“鱼咬钩了。”
秋露黎:“……?”
“之前我特意叫人放了两把飞字剑去。”秋意泊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了秋露黎,道:“换了你,你不心动?”
飞字套剑算是秋意泊正儿八经做出来的第一套制式化套剑,优点在于便宜、皮实、锋利,当初他一做出来就风靡了这个凌霄宗,一剑难求自不必多说,最后这一套制式剑的图纸以分成的方式卖给了百炼山,现在还动不动给他结一批分成款呢。
这也是他赚的第二桶金——第一桶是保养套装。
如今的飞字剑当然不是当年菜的小菜鸟秋意泊做出来的了,经过调整后,飞字剑新版比老版本更加便宜、皮实、锋利,实在是剑修宗门必备之良品。
“不过为了这么点东西,也不至于让卓丰道君亲自上门。”秋意泊眯了眯眼睛,迎着清风而笑:“等明日就知道了。”
秋露黎懒得与他说话,起身就走,秋意泊伏在栏杆上,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明天把课推了啊,明天来的那个剑法不错,机会难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秋露黎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你当是买菜呢!”
道君是这么让他随意使唤的吗?!
翌日里,小风和煦,卓丰道君在午间落在了秋意泊的庭院里,秋意泊招待人次次都喜欢把人往这个小亭子里带,卓丰道君自然而然就来了此处。
他第一个想法是:麓云山的护山大阵就这么放他进来了?对他毫不设防?也不怕他随手劈了麓云山?
第二个想法是:人呢?
别说亭子里空空荡荡,就是整个院子里都没什么人在。卓丰道君微微皱眉,耐着性子在亭子里坐了,哪想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此时他已有些愠怒,起身往最近的有人的方向去,等到了门口,就见秋长生自门中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真君,两人显然是要去办点事,秋长生见了他还有些惊讶,张口便是:“我还当道君送了拜帖是逗着我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