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腾趁着倒酒的当口,笑着打听道:“队长,我听说那工戏,最早就是你们在蒙学里排演的?”
另外两个组长原本正闷头夹菜,听到工戏二字也都两眼放光的抬起头来,满是期待的望向了陈万三。
这年头娱乐项目本就少,何况还是专门排演给工人看的?
短短半年时间,工戏在钢铁厂里受追捧的程度,就已经远超什么京剧昆曲了。
陈万三下意识想要挠头,可很快又勉力止住了,顺势学着焦顺的样子摊手道:“这样板戏最早确实是从我们当中选角,可惜我嘴笨没选上——你们李队长倒是得了个兵工厂管事的角色,还有七八句台词呢。”
两个组长闻言都有些失望。
孙铭腾见这马屁没拍上,忙改口道:“没选上也好,省得听了外面那些胡话生气——如今外面已经把工戏给禁了,听说是朝里的大官瞧不上咱们这些手艺人!都说是士农工商,可就连那四民之末的商贾,也比咱们这些做工的强出十倍百倍!他们爱看的那些都不禁,偏偏只禁这工戏!”
这回陈万三的情绪果然被调动起来了。
他是最崇拜感激焦顺的,对焦顺弄出来的工戏,自然也是推崇备至,更何况其中不少和工人相关的情节,都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代入感和自豪感。
偏朝廷莫名其妙下令禁止,还说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陈万三一口闷了杯中酒,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顺势扯开几颗扣子,半敞着怀瓮声道:“他能禁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禁得了一世?!万岁爷早就有心抬举咱们这些匠人,老师……焦大人顺势搞出个工学来,为的也正是给咱们铺一条通天大道!”
这些话自然不是他的原话,甚至不是李庆的意思,而是出自工学头名正九品备选官员杨洪庆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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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庆时常说些酸言酸语,可真要论眼界来,这杨洪庆这工学头名倒也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陈万三平时听了这些话,都是把暗暗藏在心底,如今吃了酒,又被孙铭腾引动了情绪,当下也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万岁爷春秋鼎盛,焦大人更是少年得志,等朝中那些老臣渐渐病退了,就该轮到咱们的好日子了!”
“纠察队里也给工分,到时候你们自己,又或是家中有聪明伶俐的兄弟子侄,送到工学里边儿历练历练,等毕了业至少也能做个管事——若侥幸得了鳌头,直接就能去工部做官呢!”
孙铭腾是奉舅舅的吩咐,才跑来拉拢陈万三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当下也禁不住怦然心动,脱口问道:“当真能做官儿?”
“怎么不能?”
陈万三一瞪眼:“我们这届的头名杨洪庆,就在毕业典礼上得了九品官身!”
说着,又绘声绘色的将当日情景描述了一遍,期间自然免不了提起自己头一个被叫到台上的事情——当然,摔的那一跤就用春秋笔法掩去了。
孙铭腾三人听的抓耳挠腮心动不已,都暗自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也和杨大人一样弄个官身。
这时忽又听陈万三道:“你们真要有这心,就越早进学越好——我听说前阵子礼部上书,想让工读生也去考科举,得了功名才能选官儿,亏得被陛下和焦大人拦住了,不然……”
这事儿焦顺其实没出力,但这并不妨碍陈万三替恩师吹嘘。
孙铭腾三人正热血上头,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骂娘。
一个说读书人心最脏,就看不得别人比他好。
一个痛骂这些狗官是想断了自家子子孙孙的前程!
孙铭腾更是咬牙切齿,连灌了几杯酒,红着眼睛攥拳发狠道:“谁要敢断了老子做官的门路,老子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胡说什么!”
陈万三听他说的出格,急忙喝止了他。
暗里却也忍不住扪心自问,若真被人断了入仕为官的前程,自己又该如何以对?
虽然只是短短十来天时间,他却已经充分体会到了做人上人的感觉,若是有人无缘无故断了自己上进的门路……
陈万三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一向憨厚的脸色也显出几分狰狞来——孙铭腾三人不过是畅想未来,而他可是真有机会做官的!
可朝廷真要断了这工学的入仕之路,自己一个小小的纠察队队长——还是个副的——又能有什么作为?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祈祷皇帝和恩师焦顺能顶住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