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黄石镇,经关中平原可达长安城。若是快马,三五日可到达。一般的商队估计得十天半个月。
不同于凉州的苍凉,能作为六朝京都的长安,位置确实得天独厚。背靠秦岭,地处平原,前有渭河。退可至蜀地,进可入黄淮平原,直通幽州。
唯有两处隐患。一是天灾,历朝历代朝廷均是倾力治河,奈何收效甚微。黄河年年泛滥,岁岁改道。仍是一碗水半碗沙。耕地被毁,农田被淹。人们只得远走他乡,人一走,地就荒,地一荒,河中沙石更甚。如此往复,积重难返。
二是人祸,北边草原年年南下袭扰,虽筑有长城,终究是死物。人心不齐,就是一堆大石头。朝代更迭,如今的人们向往江南水乡轻歌燕舞,早已忘却了先祖为守着长城洒下的血泪。
雁门关、鸡鹿塞一丢,就丢了半个朔方与并州。大批流民南下,若论朝廷、官府最怕什么。流民当属首要,与一般灾民不同。
灾民,无论是遭受水灾、旱灾、虫灾。家园被毁,但故土难离。朝廷先传旨昭告天下:皇上体恤灾民,定会全力救灾。先安民心。接着,拨款赈灾,地方官府拿了钱,就地安置,搭棚救助,不管是米糊还是稀粥,甚至是猪食,只要能对付一口。灾民就不会乱。最后,拖个半年,等灾情好转,找个大臣或者皇子,巡视一圈,减免部分赋税,灾民们说不得还感恩戴德,感谢皇恩浩荡!
朝廷得了民心,官吏得了银子,百姓能充饥。所以,灾民不可怕,甚至办好了还能大功一件。
流民就不同,各地官府都怕。流民离开原籍求的可不是一碗白粥充饥。战乱离家,其中不乏一些大家族,举家迁徙,不缺钱银,不缺粮食,所求的不仅仅是一份安稳,更是一个家族的传承繁衍。原本可容纳万人的城市,涌入万人。结果可想而知,物价飞涨,货物稀缺。这各种难处,原籍的官府管不了,所到处的官府不知如何安置,只得等朝廷的旨意。这一来二去,迟则生变。
所以,古往今来,不乏有一些大城,将流民挡在城外任其自生自灭,有的甚至是刀兵相向。而流民一旦粮食消耗殆尽,揭竿而起,也时有发生。
长安城以北,与朔方郡连线的中点,有一郡叫北地郡。正好将整个河套平原一分为二。如今北地郡以北被草原、辽东占据。一改往日的做法,草原人并未对汉人大肆扑杀,占一城就安置一批自己的部族,也没有顺势全力出兵长安的迹象。所占之城,大批汉人离开也并未拦截,任其流失。
宋玉与金兰儿往长安城,沿途见到了大批流民。一眼望去,那些是大家族,那些是富人,那些是平民,那些是穷苦人家,都不用看衣着打扮,看所处的位置就已知晓。
大家族分工明细,有家丁。多在阴凉处,水源处扎营。富人以马车车队为主,雇有镖师。平民大多有骡车,搭着木板,吃着干粮喝着水袋,一家几口就靠着板车过活。而那些穷苦人家无论男女、老弱,衣不蔽体,就举着个空碗,靠着乞讨为生。
宋玉与金兰儿骑着从黄石镇买来的马匹,道路两旁时不时总会出现,弯腰捧着碗跪在一旁的难民。
在宋玉之前赶路的车队一旦看见乞讨的人,多是大声呵斥,并加快速度,疾驰而过,生怕被缠上。
宋玉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停下。稳稳向前,身前的金兰儿几次想转头叫宋玉停下。宋玉总是微微摇头:“我们还得赶路,这么多人以后还会更多,我们救不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了半日,眼看着不远有一处小村落。在一小摊儿前,两人要了两碗素面。金兰儿几次抬头看向宋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