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宝玉感到格外的寂寞。春日的阳光洒在怡红院里,庭院中一片宁静,只有微风吹动着枝头的绿叶,偶尔传来鸟鸣声。然而,这一切对宝玉来说,似乎都缺少了些许生气。他徘徊在院中,心中有些烦闷,便突发奇想,决定前往梨香院,听龄官演唱一曲《牡丹亭》。
梨香院素以曲艺高超而闻名,龄官的嗓音清脆婉转,唱腔独具风味,每每唱起《牡丹亭》里的段落,便能触动听者心底的柔软。因此,宝玉时常去梨香院,欣赏龄官的歌唱,这也是他排解心头无聊的一种方式。
他走到梨香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龄官,我来听你唱歌了。”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推开,露出龄官那一张清秀却略显冷淡的面庞。她的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疲惫,但还是礼貌地微微点了点头:“少爷,您来了,里面请。”
宝玉进入屋内,径直走到窗前坐下。屋内的空气透着一股清新的香气,然而,宝玉却并未感到如以往般的愉悦。他看着眼前的龄官,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今天的她似乎与往常不同,不再热情,也没有以前那种和煦的笑容。她坐下后,轻轻拨弄着琴弦,却没有马上开口唱歌,似乎在等着宝玉自己开口。
宝玉看着她那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安:“龄官,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有唱歌?”
龄官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琴,转头看向宝玉,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少爷,今天不想唱歌。”
宝玉有些愣住,随即开玩笑地说:“怎么,难道是我来了,你就不愿意唱了?难道我打扰了你?”
龄官抿了抿唇,冷淡地摇了摇头:“不,少爷并没有打扰我。”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感情波动。
宝玉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坐在那里发愣。正巧,这时贾蔷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篮子。他笑着对宝玉说:“二哥,今天我带来了‘戏台雀’,您知道,这可是一种有趣的玩意儿,听说它会逗人笑。”
说罢,贾蔷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小巧的木雕鸟,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它。木鸟的嘴巴微微一动,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响声,似乎在模仿某种鸟鸣。
宝玉看着那只木鸟,倒也觉得有些好笑,便笑道:“这是怎么回事?真是挺有趣的。”
但龄官看到这一幕,却没有露出预期中的笑容,反而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冷冷地看了看贾蔷手中的“戏台雀”,嘴角微微抽动,目光落在宝玉身上:“少爷,贾公子的这只鸟,似乎是在取笑我吧?”
宝玉愣了一下,心头突然一紧,意识到龄官的语气里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刺痛。“戏台雀”只是一个玩具,原本只是贾蔷为了哄宝玉开心所带的东西,然而,龄官的反应却让宝玉有些吃惊。她的言辞似乎暗示着自己被看作了一个笑料,甚至有些讽刺的意味。
贾蔷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忙不迭地将“戏台雀”收了起来,轻声说道:“哦,龄官,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东西有趣,没想到您会这么想。”
龄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低下头。她的眼神透出一丝疏远和冷漠,仿佛在暗示她并不欢迎这种打趣的方式。
宝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惆怅。他从未见过龄官如此冷漠,平日里她总是温和而含蓄,如今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龄官,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都不过是些小玩笑,不值得一笑?”
龄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少爷,您真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吗?我不过是一个戏子,活在别人眼中的娱乐物,所有人都认为我只配为别人逗乐。”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你们是贵族,能随心所欲地玩乐,可是我们这些戏子,终究无法挣脱被人看作‘玩具’的命运。”
宝玉的心中一震,顿时感到一阵愧疚与不安。他从未意识到,自己与龄官之间,原来存在着如此深刻的鸿沟。她并非只是一位单纯的艺人,她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与追求,尽管这份尊严常常被忽视和轻视。
宝玉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关心过龄官,更多的只是将她当作消遣和娱乐。今天她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身边很多人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忧无虑、充满笑容的人。
他站起身来,走到龄官身边,轻声说道:“龄官,我并没有想要冒犯你。今天的话,让我有些反思,也许我该重新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龄官抬头看了宝玉一眼,眼神中依旧有些冷漠,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少爷,不必放在心上。你们是贵人,与你我之间,总有不同。”
宝玉点了点头,心中却充满了愧疚。他转身离开梨香院,走进了怡红院,深深地思考着自己和周围人之间的关系。他终于明白,生活并非只有他自己的困扰和不安,周围的人,也有着各自的难言之隐,值得他去关心和理解。
而他是否能够从内心真正理解和接纳这些人,仍然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