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我感觉这个选择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瑞文用手背支住了下巴,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着。
“您有十成把握吗?您能保证我一定不会忽然回想起这份记忆,再度失控?”
“我可以确保这一点。你的整个内在都会被推倒重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彻底。你会变回一张白纸,被从头书写上属于普通人的命运。它会不会顺利,会不会美满,我无法保证,但它必然会是平凡而平静的,你所面临的最大烦恼不会比结婚大事,或孩子的学业问题更加紧急。”
“我还有一个问题,教授。”瑞文停顿了一下。
“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不,我不是在反问您这件事的本质,而是好奇,您为什么不直接取我性命?为什么您总是要给我一个活命的选项?”
“......因为你应该得到这样一个选择。”教授迟疑了片刻。
“由始至终,我从来不曾质疑过你的善良。我清楚地知道我们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没有任何理念交集的机会,唯一的交错便是在对方的道路上洒满鲜血。我不可能走上你的路,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走到我的路上来。”
教授低下脑袋,语气近乎恳求。
“这是我能想到的,牺牲最小的一个方案。”
“既然如此,我同意。”瑞文爽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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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同意?”
“同意,但是我有三个要求。”瑞文竖起右手食指。
“第一,我必须亲眼看见这个世界的危机解除。就算没有这个条件,我也需要知道你们的计划。对于盘踞在高空的‘恐怖大王’,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了解得都要透彻,如果连我都觉得不行,计划的成功率必然不会高到哪去。”
他加上了右手中指。
“第二,我有个被你抹除了存在信息的警察朋友。你必须把这些信息还回去,如果做不到,至少为他重新构筑一个体面的身份。”
他迟疑了一下,又伸出无名指。
“第三,我要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真相,但关于您和R1,关于我的过去,我了解得还不够。”
“正所谓,‘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就这样?”教授警惕道。
“就这样。您要知道,我可不是超人,现在我像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困得要死,完全不想继续和您僵持下去。”
瑞文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惫的笑容。
“有个善良的小伙子让我明白,分歧和矛盾该停下了。如果您觉得不妥,我们可以明天再谈,直到真正达成共识为止。”
“没问题。”教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第一个要求很好满足。你今天待在我家过夜吧,我明天就把计划告诉你。你当然也可以提出建议,这是攸关存亡的大事。”
“第二个要求有些复杂,为了避免认知冲突,我必须先去进行一些深入调查。”
“至于第三个要求......我想你不会愿意再跟我进入一次潜意识空间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你就只能等我想想别的办法。这件事很复杂,我需要点时间思考。”
“那我就先歇着了。”瑞文俯下身,揉起了芬里尔的大脑袋。
“我睡哪?沙发?”他自然而然地开口道,仿佛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我会帮你收拾好客房。你不介意芬里尔睡在你床下的地毯上吧?”
“没关系。”
这摆明是让独立存在看着我,就和在大洋市那回一样!
瑞文总算明白那天为什么教授会放心留一条狗在公寓里看守自己了。
老实说,现在的自己只要使出全力,不说全面碾压,至少能和哈希斯穆打得有来有回,但他没有这个企图。
事实上,瑞文这次打算完全顺着教授的意愿走下去,直到对方自己碰壁。
——几天之后,哈希斯穆必然会败在卡梅隆和“过去”的自己手中,被“过去”的自己给杀死,而自己将迎来最后一个命运节点,亲眼见证终局。
教授是必输的,只是他还不知道。
而自己在这几天之内可以和对方全面停火,共同商讨抗敌对策。如果确认教授的方案可行可靠,那自己大可把另外一个“自己”留给对方作伴,放心撒手离开!
自己要走,对方可拦不下来!
话虽如此,这一夜最好还是别合眼,瑞文暗忖道。
他知道教授这一晚上肯定也没法入眠。事实上,他每隔一小段时间都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些听不大清的,仿佛忏悔一般的的喃喃自语。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你才是对的,而我是错的......”
“......你的世界里住着活生生的人......而我守着的只是一群幻影......”
“......可我必须为了保护幻影,杀死活人......把你也变成幻影......”
“我必须,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