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伦尼雅听得毛骨悚然。她想强撑胆量咳嗽两声,却连唾沫都分泌不出,干巴巴地喊道:
“有人吗?收垃圾了!”
“来了!”哐啷哐啷,一位膝盖以下截肢的老人坐着越障轮椅下了楼梯,语态极具斥力,使人提不起关注他的兴趣,“门外有铃,摇一摇方尽礼仪。总共几箱?”
“一车…”
“哦,你先在外面候着,我取了钥匙就来。”
珀伦尼雅转过身,竭力鼓起勇气,装出一股小姑娘的好奇劲:
“那个,老爷爷,你墙上的那些标语是——”
“新来的?”老人的语速忽而放缓,松弛的面部肌肉瞬时绷紧,“无知是福!孩子,工作外的事情,尽量少打探,饶我这老家伙一条活路吧!我只想攒够钱,在圣城郊外买一处墓地啊!”
老人的态度如此,珀伦尼雅不好勉强,抚着心口便往屋外走。她守在门前,候了老人许久也不见其出来,想推门又缩回手,改为摇铃:
“看着不像百岁老人呀,中气十足的,比病人还有精神…”
摇铃也不见人出来,珀伦尼雅唯有再唐突一回,闯闯老人的家门。刚进去,她就瞧见,老人从轮椅上滑倒,正在尝试追上轮椅,并关掉轮椅的电机。老人抬起大腿,用两只手撑地而跑,速度比两腿健全的人还要快。
再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忙,就太缺乏尊重了。珀伦尼雅制住轮椅,想架着老人坐回去,老人的目光却躲躲闪闪,不知是羞愧还是耻辱,小声请求道:
“孩子,二楼厕所左手第一张立柜,第三层放有工具箱,帮我拿一下,谢谢了!”
珀伦尼雅小跑上楼,却开错柜子,在第二层的抽屉里翻出一叠稿纸。稿纸上的字母复杂生僻,不像是中洲文字,写法却有相似之处。珀伦尼雅虽有疑虑,但并未多看,而是尽快拿工具箱帮老人修复轮椅,赶早下班回家。
走之前,珀伦尼雅与护士长说了在房里听到的通话,护士长嗤之以鼻,向开叉车倒垃圾箱的老人喊道:
“老半腿,依凭依凭,什么是依凭啊?”
闻言,老人操纵叉车的速度明显放慢,望向珀伦尼雅的眼神无比警觉:
“依凭?什么依凭?你不要听人乱嚼舌根!哪里有依凭!”
珀伦尼雅见叉车架着满满的垃圾箱向自己逼近,一跺脚,懊悔道:
“哎,该是我听错了,是凭借吧?”
“对,凭借!”老人似是卸下沉重的包袱,驾驶叉车转离珀伦尼雅与护士长,和蔼地笑着,“凭借对宗教的认知,投身到反宗教的事业中去!”
护士长没觉察到端倪,调笑道:
“哎呦,老半腿,你不信教了?”
“胡说什么!我已经不信教了!不信了!”
听两人打起哈哈,珀伦尼雅终得舒朗。方才,她有种紧迫的危机感,仿佛她要是坚称自己没有听错,老人就会开着叉车,用垃圾桶把她和护士长砸成两张信纸。
相比人身安全,依凭代表着什么,就不那么重要了。
卖垃圾得的钱很少,买一瓶大升汽水都难。珀伦尼雅晓得今天是被护士长坑了,看在护士长平日提醒她避坑,免得她给疯癫的圣恩者恶心的情分上,权且作罢。
“真理…圣罚教的都像他一样博学渊源吗?”
“我说闺女,他那是人老成精,哪是学识的问题啊!走走走,我带你吃顿汤锅,院对门的清汤羊肉,香得很哩!”
可珀伦尼雅的父亲打来电话,喊她回家吃饭,说是股市红了,今天赚了,捎了上好的牛羊肉与羊肝酱给她,向她赔罪呢!
她家里的情况,护士长略有耳闻,便不打扰父女俩周末香聚,等她离开后慨叹:
“可怜的闺女呦!圣城的人谁不清楚,股市走红是上面要收割散户填补赤字,为满足财政支出做的局!可炒股炒疯魔的人,咋听得进去呢!到底是麦格达搬来的,不是正统的圣城人,眼界窄了!”
慨叹完,护士长也走了。而倒完垃圾的老人则下了轮椅,徒手撑回二楼,拿出那沓稿纸,打开电脑,在真理教的聊天频道里,用密码传信:
全力筹备依凭所需,但有泄密言弃者,愿救世的主净化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