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语言模式,让少年极快地排布出整治她的杀招:
“请自重,事涉瑟兰的子民之人身安全,倘若再有轻怠,我只能电告令堂,阐明事态的严重性了。”
果然,小鬼还得大人磨。一提到母亲,她的态度立时恭敬了起来,更可怜巴巴地捏起裙角,央求少年别跟她的母上大人打小报告。眼看她当回了乖乖女,少年也不为难,便问她斐莱在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
讲到混血者朋友,她的神态落寞了。依她说,因为母亲太过严厉,她不敢与多数同学玩到一起,只能和家教较好的人聊两句闲话。作为混血者,斐莱是少数愿意接近她、带她在商业街散步的前辈,且不来攀她母亲的关系,还同她挖苦同系的学长,说那些毕业就卖身的学生都是酒囊饭袋,毫无道德操守可言,更缺乏另觅出路的头脑。她向斐莱提过母亲的人脉,试图帮斐莱在毕业后签下合同,到母亲旗下工作,但斐莱不仅回绝了她,还神神秘秘地说自己定有办法。
提到斐莱失踪前后的状况,她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里有异常。当日放学后,斐莱照例外出散步,一去不回,还是她先发现,去向安保人员打的报告。事后,她有动用私人关系调查取证,但侦探给出的结论与警方大致相同——
无迹可寻,力不从心。
少年送走抹眼泪的女孩,准备讯问名单上最后一位学生,即洛戈森百货有限公司的继承人,大富豪的掌上明珠洛戈森小姐。但推门而入的不是照片上的冷面女郎,而是满脸歉意的安保主任:
“刚得到通知,洛戈森小姐抱恙在家,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近来是足不出户,恐怕无法来校了。我想,登门拜访较为适当,就是有劳你打辆车——洛戈森先生不怎么搭理校方,我也不好打扰,还是你亲自出马为妙。”
经历共治区一游,少年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难处,遂谢过安保主任的帮助,往洛戈森庄园的方位进发了。
听到他要去富人聚集的庄园区,的士司机开起了玩笑,跟他说谈生意还得租辆豪车方显诚意,特别是瑟兰手工雕琢的古典款最能体现身价。聊了没几句,司机就认定他是到那里探望亲戚的,还给出了貌似完美的推理——
连辆私家车都没有,又没到合法务工的年纪,还是个外国人,除了找在庄园工作的亲友去碰面,还能有多余的解释吗?
对司机的推论,他不置可否,只问这些庄园里居住的是何等人物。司机便跟他吹嘘,说早在庄士敦一世重整王庭纲纪之前,黎谢图街就以建筑奢华、名流荟萃闻名格威兰的每一寸土地。前两年,光是此地一栋无主的次等别墅,成交价就高达一亿威尔,还要定期缴纳高额的保养税与房屋税,非身家亿万的富豪不得居住。
从前,这里是格威兰的富翁陶冶情操的后花园,而今,这里是大地富豪投资的保值品。司机说,黎谢图街上的住户不尽是格威兰人,博萨人与中洲人很多,尤其是博萨来的有钱人,出手极其阔绰,买一栋租一栋不说,还请一些不专业的园丁把庄园的绿植修剪得奇形怪状,更美其名曰植艺,这里剪开那里折去,叫人看得半懂不懂。要不是王庭发布限购令,禁止博萨人持有多处高价值房产,这些人指不定要买光整条街的庄园,把灰都捣鼓得乌烟瘴气。
少年要承认,不论是哪个国家的出租车司机,只要乘客没有交流障碍,他们全是健谈的陪聊大师兼活地图,能说出一百条不重复的市井传闻。上到王庭的宫闱趣事,下到旧城区贫民窟里的老鼠全餐,他们都能讲得头头是道,让旅途中的气氛活跃起来。
由于这条街不允许外来车辆驶入,少年便出示身份文书,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步行至洛戈森庄园的门庭前。
他算是明白了,与其说这里是条街道,不如说是专门为富豪设置的聚居区。且看洛戈森庄园的面积,虽是没法与温亚德的多弗斯庄园相比,但论奢华的程度,普通的葡萄酒庄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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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的门卫是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哪怕批覆礼服依然藏不住魁梧的身材。他们极快核实了少年的身份,在征得主人的同意后开门放行。
洛戈森先生事业繁重,平日里,庄园一直由他的管家打理,接待客人的重任亦由管家承担,纵然是以瑟兰使馆的名义来讯问女儿的圣恩者,他也没空回家款待。
至于留学生失踪的悲剧,管家本人深表同情,但他以个人的信誉与信仰担保,他家的小姐绝不是因求爱受阻就踩法律红线的愚蠢之辈——
身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理性是必须保有的底线。
少年的眉头越听越苦涩。他急忙打断管家的解读,质疑起话语中的暗示:“您的意思是,如果帝皇使者未曾去过温亚德——”
哪知道,年迈的管家模仿着他的表情,调皮地吹起胡须,笑呵呵地引着他走到小姐养病的卧房前,说:
“您对洛戈森家族可能存在误解,文德尔先生。我家老爷是位保守到极致的灰都人——只怕翻遍格威兰,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他一般正派的老绅士了。”
正派与否,见面谈一遍就清楚。
洛戈森小姐的卧房采取了诡怪的基调。这并非是说家具的档次有所欠缺,而是指装修风格与庄园的典雅截然不同。试想一下,在一座采取红棕、熏金、烤蓝为主色调的古典建筑里,藏着一间被粉色与纱白妆点的卡通公主房,犹如城堡里修建了现代育儿房,多少有些扦格难通。
蜷缩在被褥里的洛戈森小姐面色苍白,似是刚遭受一场大病,仍未痊愈伤痛。不过少年的眼光未有在她的面容上停留多久,而让那床羽绒被吸走,只因那独特的色调与灰都机场的某家奢侈品专营店的商标有些想像。
少年稍稍调动视界,便看到这床羽绒被运送到庄园前的标价是何其骇人——十万威尔一张的铺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