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兴东施总算可以安息了。”
“怎么讲?”
“因为她的后世子民终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那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她能接上话赢他半局让他很高兴似的。“不过你说的对,”他又突然认真起来:“现在的女人的确只能算貌美如花。这个时代已干涸了滋养美人的灵气,所以永远也不可能再有西施那样的女人存在了。”
冰云忽然有些伤感,也好像忽然明白了沉鱼落雁之美。沉鱼和落雁的不是美貌,是一种灵性,天生丽质,又充满灵气,一种山水与自然滋养出的灵气,不是这个喧闹又断层的时代能给的。
之后伟健带她去了诸暨,去看那条曾鱼沉雁落的浣纱江。她听见诸暨就在绍兴,便恳求去看看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当他们坐着乌蓬船,穿行于如蛛网般的水路,看着两岸古朴的水色人家时,冰云直觉得一切仿似一场梦,时光仿佛一条静止的河,而她是异世的过客,千年的光阴在两岸缓慢伸展,物是人非,忽而生出“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之喟。
再然后他们去了无锡蠡园和苏州园林,直到这时,冰云才意识到她的形象好像有点崩,原本他认为她傻就算了,因为她一时也没办法让自己突然脑子里就装了雷达和计算器,能够精准找路和买好几样东西能张口报出一共多少钱。可她发现塌掉的好像不止头脑,在他没大没小的逗趣和打闹中,她崩掉的还有她努力保持的淑女形象。
虽然只是十天,冰云却觉得即使在家一百天,她也未必能比这十天更多地看到那人如此多的侧面。他可不像她,还要装着点,他好像故意展示给她看似的,不管好的、坏的,有理的、没理的,温柔的、粗暴的……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不管他展示哪一面,他的态度永远是那么玩世不恭的,夹着一丝嘲弄的,讽刺的,一点淡淡的傲慢的,无赖的。简单说就是:正大光明地不要脸面。就像他在火车上说的:我把缺点都暴露给你了,以后就没有负担了。
比如看荷花的时候,他说:“我更喜欢荷叶。”看她一眼:“这是不是很不够风雅?”没等她回答,又说:“但你不觉得它墨绿墨绿的,很有气势吗?越大的就越好看!那么圆圆的,厚厚的,颜色也不是细嫩闪亮的,有一种难得的质感,那从中间一点向四面伸出去的脉络也很霸气。”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我发现我好像特别喜欢粗线条的东西。”扭头看她:“但你肯定喜欢荷花。”她还没等问为什么,就听见他又说:“所以你得准备一副粗线条的耳朵,不然你会伤心死的。”看着她:“你有没有准备这样一副耳朵?还是让我另外再准备一张嘴巴?”
就这样,原话的主题已经全变了,但冰云觉得这并没有让他变得更不可捉摸,相反倒觉得这比她以前虽极力观察却无法了解要好得多。
“我比较喜欢原装国产设备,”她的调子几乎和他分毫不差:“包括挖耳勺和剔牙签在内。”不过十天,她就把拜师,学艺,出徒三部曲都走完了,连她自己都吃惊,真是近墨者黑啊!也可能她的本性中本就有一种和他相同的东西,不然不能学这么快,她在心中叹息。而她努力保持的温雅贤淑形象,也在一句一句不经意的话中崩塌,即便过后她努力找补也没用。
不过他说的对,她的确喜欢荷花,和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无关,只是单纯的一见倾心。就像他说的荷叶一样,她觉得荷花的颜色也是独具一格的,和任何花都不一样,那颜色是半透明的,半透明的粉,半透明的白,完美地结合了水木灵性,香而不俗,娇而不艳,灵而不浮,微风拂过,仿佛有仙气氤氲。
其实不止荷花,旅行对于冰云来说,本身就是陌生而新奇的,尤其在苏杭这样的人间仙境。她本就是个贫穷而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怎么装也装不出大家闺秀见惯不惊的模样。可是旅伴也并没有嫌弃她。有了第一天‘丢人’的教训,他们都努力向对方的习惯靠拢,再没发生过那样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