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栾川书院二

一旁的学子们闻言,皆有或多或少的赞同,那矮小学子朝县令看去,他满以为会在县令脸上看到一样的赞同之色,却讶异地见县令和县丞均看向那位裴主簿,眼中竟有隐隐的惊慌模样。

矮小学子:这跟他设想的有些不一样。

刚与众人见完礼的萧珺听到了这番话,微微偏过头,漆黑的瞳孔看向了说话的矮小学子。

这位裴主簿的眸色极深,不知是不是错觉,矮小学子觉得这双眼中带着些许厌烦和不耐,就像是走着走着突然看见路中跳出几只癞虾蟆拦路一样。

矮小学子当然不觉得自己是癞虾蟆,就在这时候,那位裴大人开口了。

萧珺随意扫了一下他,未等他说话,目光又移走,看向旁人,语气漠然问:“此人平日里是否很爱面子,喜欢装腔作势,且还有些虚荣?”

她的声音如同击玉,可是说出的话却叫人觉得非常刺耳。

矮小学子没想到萧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尚未来得及恼怒,便听见有跟他们不大和睦的同窗在人群中笑着怪声应道:“大人说的不错,他正是如此!”

这时,矮小学子反应过来了,他气不过,反驳道:“你……你凭什么如此说我?!”

萧珺这才把目光移回来,重新看向他,然后回答:“如今天气炎热,旁人皆着履,你却穿靴,我猜是因为靴子方便垫高鞋底,让你自己看起来比实际要高一些。你头戴玉簪,腰悬玉佩,穿锦缎长袍,看着是来自殷实之家。但是,不论玉簪还是玉佩,皆出自劣质玉胚,锦缎华美,却是五六年前早已不时兴的旧缎,也不知是压了店家多少年仓的陈货。如此在意外表,甚至不惜垫高鞋底,家境不好却仍要买奢华之物,不是爱面子虚荣,又是什么?”

矮个学子无言以对,涨红了脸,萧珺十句‘虚荣’都不如一句‘家境不好’叫他觉得刺耳,故抬高了声音问:“你又凭什么说我家境不好?”

“外面穿得虽然光鲜,可是露出的一点儿里衣明显已浆洗至发黄,且布料看起来颇为粗糙……”说罢,她的目光又投向矮小学子的手,继续道:“手指粗短,不像是因为握笔,倒像是干农活所致……以你的家境,不会是家里举全家之力,才得以供你读书进学吧?”

“你!”

这矮小的学子平时从来不提家里,把家境捂得严严实实。后来他攀上了府尹之子徐修杰,便时常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世家公子了。如今猛地被揭了老底,还是当着所有同窗的面,矮小学子双耳直鸣,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他抬手指向萧珺,抖了半晌的手,然后才道:“我出身贫寒又如何,君子立世,以德行学问为先,不以衣衫敬人!”

“好一个不以衣衫敬人。”萧珺重复着矮小学子的话,反问道:“先以衣衫敬人的难道不是郎君你自己吗?”

不等矮小学子辩驳,她又接着说:“你开口前,目光曾于我衣冠佩饰处流连,估计是发现我身上无半点名贵之物,所以就猜测,我虽然是大理寺的主簿,又姓裴,但应该并不是河东裴氏子弟,故而才无礼开口,言语间这般轻慢不敬。”

矮小学子被说中了心思,嘴巴开开合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你难道就不知,不论是当今陛下还是武安上皇,均不喜奢华靡费。如今武安上皇云游四海,像你这般先敬衣裳再敬人,便是有幸遇见上皇,怕也只会当她是个寻常女子而怠慢了。”

徐修杰见同窗被这个裴小隽说得无任何还击之力,念着同窗虽有些虚荣,但到底一直跟着自己,遂开口替他辩驳道:“裴主簿言语了这许多,是想说明什么?你是想说你衣着朴素乃是因为不喜奢靡,风骨自成,而非出身贫寒?不穿金戴银,非是不能,而是不想,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