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看了他一眼,笑道:“起来继续下棋吧。”
“是。”
……
两人又回到棋局上厮杀了起来,最后黑子获胜。
离开前,皇帝突然开口,“朕想要下一道罪己诏,你觉得如何?”他的话说的漫不经心,似是随口一问,但宋朝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
宋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仔细观察着皇帝的动作,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回话。
“若是为了禹州之事,罪臣已死,皇上不必如此。”
看着皇帝欲言又止的样子,宋朝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臣的父母,是卫国的大英雄,不是朝局的牺牲品。臣不想别人提起他们时是惋惜,他们为了大渊付出良多,应该被人钦佩才对。”
“朕明白了。”
说罢,他拍了拍宋朝的肩膀。“天色已晚,朕该回去了。”
宋朝行了一礼,“臣恭送皇上。”
……
在宋朝前脚刚随皇帝离开,宋辞后脚便带着那人来到了院门外,她让他先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看了一圈。
此时的灵堂空无一人,只有灯火通明,宋辞确认哥哥已经带着皇帝离开了这才返回院外将他带到厅里,然后从案上取出三炷香点燃交到他的手中。
那人接过香弯下身子对棺木拜了三拜,上前几步将香插在香炉中,然后退后几步看着棺木静默了半晌。
此刻的他面若冰霜,整个人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因是背对着的缘故,宋辞并未看到他眼底复杂的情绪,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知道现在的他太过沉默了,受他影响连周边的空气都好像冷了起来。
宋辞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慢慢向前挪去。
感知到有人靠近,那人突然回过了头。
那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柔和煦的,蓦然间对上那样一双冷漠的眼睛,宋辞在心里登时打了个寒战。
自记事以来,她从未在哪个人眼睛里见过这样冷漠的眼神。他此刻的眼睛,就像格木山顶永不融化的霜雪,冷的刺骨。
“公子?”
宋辞定定的看着他,试探着开口。
似是被这句“公子”惊醒,那人面色一顿,立刻便恢复了正常。
“抱歉。”他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愧疚,“刚才吓到你了吧?”
他的声音温柔,若春日的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带起点点涟漪。但经此一遭,宋辞再也无法直面他的这分温柔。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那人听后轻抿了一下唇,然后转过身继续看着棺木出神。宋辞走到他旁边站定,眼睛顺着他的目光也落在棺木上。
……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有炉中的香一点点焚烧、然后化为缕缕轻烟。
“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宋辞问道。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面向灵牌一字一句道,“我想,国公或许就是抱着这样的壮志,为国征战数载春秋。”
说完,他看着宋辞,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只是宋辞此时正盯着灵牌出神因此未曾发觉。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宋辞小声重复了这句话,而后苦苦一笑。
她突然这样说道:“也许,将军注定有一日是要死在战场上的,或早或晚而已。”
那人听了她的话抿了抿唇,思索了片刻,道:“也有安享晚年的。”
宋辞转过头看他,他轻轻一笑,状似开玩笑的语气道:“我看姑娘就可以。”
“我吗?”
宋辞似是有些惊讶,转过头不解的看向他。
那人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早年闻天狼一役,姑娘很是勇猛,一举斩杀小汗王。今雪下陈情,亦是不遑多让。”
宋辞听后一愣,从天狼山到禹州城,从长跪宫门外到面圣陈情,过往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最后定格在面前的满目白绸,不由得悲从中来。
“自古以来,女子从来都是被轻视的。人们都觉得,身为女子传宗接代才是她们应该做的。”
那人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沉默了下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直视着宋辞。他突然问道:“人们都觉得的事便是对的吗?”
宋辞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那人见状轻轻笑了笑,突然向门外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