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又梦到了许多年前，自己与海瑟薇在知识都市的第一次相遇。

“不论是完成黑塔的课程，亦或者是研习奥术知识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与资源。”

“坦白来讲，我们也不喜欢这样的规矩，但培养一位巫师所需要的成本确实有些高昂——”

“于没有家族支持的平民而言，也许加入帝国军部或是投身诸侯同盟的贵族，获取其所能够成规模产出的宠兽幼崽，走上官方御兽师的路线，方才是更好的选择。”

宏伟的高塔之外，守卫的话语中也亦带着些许的无奈。

黑塔里的巫师们是傲慢的。

这种傲慢并非是类似于暴发户那般溢于言表的狗眼看人低，而是源自于骨子里的高傲。

他们看不起一言不合打打杀杀的近战系莽夫，看不起力量源自诸神而非己身的信徒……或者说，他们对于巫师同类之外的所有人，都怀有着淡淡的优越感。

这份傲慢无关对方身份的高低贵贱。

即便是诸侯同盟中权倾朝野的大贵族，也曾被黑塔以“贵公子一心急于求成，对于真理和奥术缺乏最基本的敬畏，更无贤者所应有的求索之心，还是另寻出路为好”的说辞碰了一鼻子灰。

又得有着充足的资源与财富去进行魔法实验，又得有着对于奥术与真理的渴求，成为贤者的求索之心。

绝大部分渴望进入黑塔的贵族子嗣都被拦在了第二项上。

唯独夏亚是较为少见的满足了第二项要求，却在第一项上折戟沉沙。

不过，饶是如此如此严苛的门槛，每天从西大陆各地赶往黑塔主塔的求学者们却依然络绎不绝。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帝国，神圣教国，诸侯同盟再是强大，却也不过是于第四纪方才建立的国度。

至于有些隐秘组织与天使家族要稍稍早些，但也是在第三纪方才崛起的存在。

唯独极黑之塔——

任凭纪元更迭，王朝交替，诸神喋血。

从天使之战到圣者临尘，从荒芜大地到神圣历开辟……

巫师也曾几度落败，却始终屹立不倒。

从第二纪诞生至今，长久地守望着秩序文明的星火。

……

“果然啊，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

“换句话说，还是得花点时间去攒钱吗……”

“虽然也有想过赚钱的法子，但是积累初始资金这一步却挺麻烦的，要是耽误上太多时间，也许会打乱原先的计划。”

黑发的男孩礼貌地向黑塔守卫道谢，眼角的余光却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漆黑的高塔宏伟耸立，直冲云天。

而在黑塔外的广场之上，则有一枚方尖碑巍然耸立。

赤金色的古亚兰语字迹被刻印在了那枚方尖碑上——

「群星深处方为真理与归宿」

这是黑塔的信条。

也亦是夏亚费尽力气，也想要带着艾若拉进入黑塔之中学习的原因。

他虽然有着作为穿越者的记忆，但是却很清楚，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法理与规则。

西大陆之上，有超凡生物，有亚人种族与巨龙的传说，存在着精神力，存在所谓的神秘，大气之中游荡着魔力因子……如此的种种，都是夏亚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不曾拥有的事象，需要花时间去熟悉与理解。

将作为穿越者的先进设想，完美地适配在这个世界之上。

而在这个存在着超凡的世界，超凡者所能到达的高度，也亦取决于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

在夏亚看来，比起带着小艾着急忙慌地去投靠势力，契约宠兽，亦或者是修炼精神力……都远没有先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与法理，打好底子要来的重要。

前者所体现的只是短线的一时收益，但后者却直接决定了未来发展的潜力。

而在这一层面，不论是帝国亦或者是教国，都远没有传承不断，将“求知求索与探寻真理”视为信条的黑塔要来的合适。

只是可惜，以两人现在接近于一无所有的财富，想进入黑塔求学却注定没有那么容易。

“走吧”

他牵起了身边金发小女孩柔软的小手。

“正好我在猎人协会寄售的狩猎弓和备用箭矢卖掉了，今天带你去吃烤红薯。”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出身于北地的缘故，艾若拉一直都对热气腾腾还能温暖手心的烤红薯情有独钟。

但是这一次，她却罕见的并没有为之意动，而是依然有些倔强地站在原地。

“曝光我的身份，用帝国那边的补偿让你进入黑塔学……”

“不要。”

艾若拉的提议，只是刚一出口便被夏亚毫不留情地否决。

“小艾，你是想让我吃比我还小两个月女生的软饭吗？”

“把英古利特家最后的嫡女送到帝都，送到那些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也许便是锡兰幕后黑手的世家和大贵族们手中……以此来换取我在黑塔的学费？”

“我还没那么不要脸皮。”

“我们可以找皇室官方求助……”

“其他誓约家族和大贵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与其敌对的皇室是不是好东西，现在也还不好说呢。”

艾若拉并没有接话，只是用那双天蓝色的眸子抬头注视着男孩的侧脸。

夏亚叹了口，嘟嘟囔囔地开口：“好吧好吧，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我舍不得。”

“我们真要领了帝国那边的灾难救助，那谁知道等到时候你长大了，会不会有什么三皇子，四皇子之类的家伙仗着这份恩情要搞政治联姻之类的……”

“听说帝都那边的贵族子嗣们，最大的用处便是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这种封建传统可要不得。”

一边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反正当初在锡兰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当我的漂亮女孩的。”

“我这个人可是很霸道的，都勾指起誓过了，你现在就是想反悔也没用了。”

夏亚不由分说将自己身上的毛皮大衣披在了身旁小女孩的身上：“走吧，再晚那家烤红薯的铺子要收摊了。”

“等咱家有钱了，再回黑塔。”

艾若拉深深地看了夏亚一眼：“哦。”

她紧了紧披在自己身上的毛皮大衣，听话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夏亚的手心。

任凭夏亚牵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街区中走去。

然而，紧接着。

艾若拉却察觉到夏亚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不动声色地将她拦在了身后。

黄昏的天空中弥散开了一道又一道晶莹的碎痕。

万分之一个刹那后，天穹破碎。

出人意料的是，明明是如此大的动静，周遭的行人却始终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远离了故乡，漂泊在外的旅者吗？”

身穿漆黑哥特长裙的金精灵悬浮于半空中，纤细而优雅，看不出年龄。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夏亚身后的艾若拉身上，很平淡，却又仿佛有看穿灵魂的魔力。

艾若拉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灵魂深处的誓约之棋上微微停顿，却很快便平静地移开。

仿佛这件代表着帝国八分之一权柄，让传奇都趋之若鹜的圣遗物，在她的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一般。

直到，金精灵的目光顺着两人相牵的手，落在了夏亚的身上之时。

那古井无波的淡金色眼眸，方才第一次荡漾起了些许的涟漪。

“失去了容身之所，无处可归的流离之人——”

“明明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是却成为了身旁之人的依靠。”

“为了不让她担忧，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怯懦，脆弱与寂寞藏在心底，伪装出了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