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算太坏。
宫人们很快端来了赤豆粥。
卢志抬头看了看,心下又有些堵,因为他见到了熟人:叛乱的中山刘氏、博陵崔氏的女眷——曾经温婉的夫人、典雅的小姐,现在成了干粗笨活计的奴婢,这让他暗暗叹气。
他收拾好心情,默默吃着粥。
邵勋一连吃完两大碗,便不吃了。
腊日吃赤豆粥,梁国的这个习惯自他而始,最早可追溯到当年陈郡流民收获第一批赤豆时,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粥之事。
其他人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被动跟风,或许时间久了以后会形成风俗也说不定。
漱完口后,宫人前来收拾餐具,邵勋换了一个房间,坐下之后,道:“子道辛苦了。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么?”
卢薰坐到了邵勋身旁,用眼神示意儿子,让他坐到侧面。
提到这事,卢志脸上浮现出笑意,道:“十几年了。当时和庾元规一起,自洛阳至宜阳,在金门坞见到了明公。”
“子道好记性。”邵勋笑道:“当时应在金门坞的斗场上,我在练箭。”
卢志没说什么。
那是你在练箭?你抱着太弟妃在练箭。
不,与其说是练箭,不如说是玩闹,哄女人开心。
另外,梁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看出老夫这些年与乐夫人渐行渐远了?
是了,今日这场粥宴,乐夫人并未到场,取而代之的是他侄女卢薰。
思及此处,卢志不由得暗叹,梁公什么都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知道。
二人随后又聊了些以前的高兴事,卢薰凑趣着说几句,让气氛愈发活跃起来。
“河北诸郡悉平——”卢志知道有些事逃不过的,这时该说重点了,于是提了提河北的事情,只听他说道:“华敬则(华恒)或有些许干系,然乱起之后,指挥有方、调度有力、抚理有术,已然将功折罪。”
“子道。”邵勋认真地看向他,说道:“犯了错,焉能不罚?先前未动他,只因为冀州乱未平。今已平定,华敬则该挪一挪位置了。”
卢志沉默片刻,道:“明公说得是。”
“让他回来当颍川太守吧。”邵勋说道:“彭城刘王乔可任冀州刺史,子道觉得他如何?”
“刘王乔才学出众,亦通兵事,更为明公乡党,非常合适。”卢志心中酸涩地说道。
今天求见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保存河北一系的力量,奈何最重要的冀州刺史没保住,换成了徐州人刘畴。
刘畴在河北根基浅薄,固然无法得心应手,但相对应的,河北豪族也没法像过去那样方便行事了,双方可谓互相掣肘。
他又联想到天师道叛乱平定后,梁公派大将军府监军裴遐出任青州刺史之事,也是同样的思路。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许不同。
卢志听闻,原本梁公有意让琅琊王氏帮着抚理青州局面的,奈何王玄当了田曹尚书,没有合适人选了。于是就派了裴遐,此人身份特殊,既是太尉王衍的女婿,又是裴家人,在如今这个局面下,真的不好判断他的倾向,或许只有梁公自己清楚了。
“幽州归正之时,许式许仪祖立功不小,治理地方数年也颇有实绩,入汴梁当个黄门侍郎吧。”邵勋当着卢志的面说完,又问道:“子道可知我意?”
卢志初时脑子乱糟糟的,被邵勋这么一问,脑海中电光一闪,悟了,又道:“燕国刘翰,素来长者。冀州动乱之时,压住了州内蠢蠢欲动的贼子,又输粮输械,支持高阳内史阳耽,死死钳制住了刘越石,不令动乱蔓延。明公或可重用之。”
“子道是会见缝插针的。”邵勋笑了,道:“那就让刘翰来汴梁,出任侍中吧。幽州刺史何人可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