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越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信件上,很快又转向了窗外,道:“司马冏取死有道,司马乂莽夫一个,如此良机,不搏一下委实可惜。若有助力,则把握大增。”
裴氏似乎没有听懂,只劝道:“今河间王屯兵关右,成都王镇于邺城,各拥兵众。长沙王身处肘腋之地,城外还有数万兵马呼应,夫君如何火中取栗?怕是倒了一个司马冏,又来一个司马乂,赵王伦旧事,不可不鉴。”
镇西将军、河间王司马颙(yóng)获得了关中都督区的兵权,这会正屯兵长安,有众数万。
镇北大将军、平北将军、都督邺城守事、成都王司马颖(元康九年正月上任)镇邺城,控制着冀州都督区的大军,同样对洛阳虎视眈眈。
骠骑将军、长沙王司马乂这会就在洛阳城内,城外还有他带过来的兵马。
去年司马乂刚来洛阳时,兵众二十万,四方震怖,这会虽然大部分人都放散归家了,但怎么着还有几万人屯驻于洛阳近郊,与秉政的大司马、齐王司马冏带过来的豫州都督区的兵马遥遥相对,随时可能动手。
这般一触即发的局势,你一个无兵无权的东海王来凑什么热闹?司马冏是那么好对付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打倒了司马冏又如何?
司马冏之前,赵王司马伦秉政,诸王起义,大战一番,各方兵士死者不下十万。上台的司马冏怎样?还不是又一个司马伦!
如今即便杀了司马冏,中枢权力最大可能还是落入近在咫尺的长沙王司马乂手中,难不成还能轮到你?
裴王妃对局势的判断是非常精准的,只是这话司马越不爱听。
而且,这臭娘们一点不顾及夫妻之情,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值此关键时刻,就该拼命劝说河东裴家下注,投入本钱,以增大自己的胜算。
他背对着妻子,目光之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时而懊恼,时而生气,时而阴狠,时而恐惧,到最后,他有点忍不住了,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贤妻当知我这个东海王来得不容易。有的宗王食封十万户,我只得五千户,凭什么?就连东海国,都不全是我的,司马楙都敢不给我面子,凭什么?”
声音不大,但情绪很大。
裴氏像第一次认识自家夫君一样,有些愕然。
刚成婚那会,夫君素有谦逊的名声,她很满意。只是现在么,失望已极。
明明心里很想要裴家的帮助,却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此谓虚伪。
司马冏、司马乂提着脑袋拼命,才得到如今的地位,夫君寸功未立,却心中不满,此谓嫉妒。
还有什么?
裴氏摇了摇头,道:“夫君,我们拥有的一切已经够了。杀来杀去,苦的是官员公卿、四方百姓,损失的是朝廷的精兵强将。打到最后,兵将打光了,国库打空了,一旦有变,怕是让胡人占了便宜。”
“妇人之见!”司马越终于生气了,袍袖一甩,径直出了门,声音远远传来:“过些时日,王妃就去城东的别院住着吧。洛阳险地,你既然担心,不如躲得远远的。”
裴氏面无表情地跪坐于地。
没有办法了。
有些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都懂,夫君却当局者迷,利欲熏心,真是徒唤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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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妃伤心失望之下,倒也没耽搁多久,第二天就在糜晃、刘洽等人的陪同下,驱车前往潘园。
“杀!杀!杀!”稚嫩又齐整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听着颇有几分气势。
王妃掀开车帘,静静地看着校场上正在整训的军士。
他们年岁不大,但被操练得很好。
此时队列操练已近尾声,带队军官令军士们席地而坐,自己则抽出一把弓梢,快速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