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尹继善:以民为本的清廉总督

尹继善的家庭也充满了浓厚的文化氛围。鄂夫人“贤淑能诗”,长于应对,诸公子也皆能诗,特别是第三子庆玉。庆玉,号两峰,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日,尹继善退朝后,召来庆玉说:“今日我疲矣,皇上命和春雨诗,我来不及作,你速拟一首,我明朝要带去。”庆玉作诗送上,尹继善看完后大为赞赏,甚至向庆玉拱手致敬,并吩咐婢女煨莲子给庆玉吃,庆玉大喜过望。

尹继善对满洲传统的骑射颇为生疏,秋狝时,乾隆帝曾令其射一疲卧之鹿,尹继善连发三箭始中鹿身,鹿中箭后跳起,带箭逃去。然而,他对汉文化的儒学却勤学苦思,潜心研究,“每公余,一卷一灯,如老诸生,寒暑勿辍”。

尹继善长期任职东南,与该地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东南自唐宋以来即成为汉文化之重心,尹继善在此期间延接俊流,抚绥百姓,与当地士民关系融洽。乾隆三十年(1765年),当他离任入阁时,依依不舍,凄怆伤怀,“先别栖霞,再辞蜀阜,凄然泣下”。江南士民也“环送悲号”,“公不能舍江南,犹江南人之不能舍公也”。

东南文人荟萃,作为地方首长,尹继善宏奖风流,“爱才如命”,“闻人才后进,则倾衿持推毂,提训孽孽”。他幕府中招揽英才,名声大着,与众多名士如曹西有、宋宝岩、秦大士、蒋士铨、袁枚等经常交往,诗酒赓和,略无虚日。

尹继善才思敏捷,颇受当地文人推崇。有一次,尹继善初到江南,遇到海宁文人杨守知,杨守知感叹自己年老,尹继善随即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回应,杨守知大为赞叹,称其“竟能吐属风流”。

乾隆十三年(1748年),尹继善与钱陈群在苏州相遇,二人吟诗唱和,多至十余遍仍不罢休,一时送者马疲人倦。及至陈群至嘉兴,继善又追寄一首,钱陈群致书请求休战,云:“岁事匆匆,实不能再和矣,愿公遍告诸人,说香树老子,战败于吴江道上,何如?”恰逢袁枚过苏州,见陈群信,遂赋诗道:“秋容老圃无衰色,诗律吴江有败兵。”继善见状,又转与袁枚叠和不休,一时成为诗坛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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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善与袁枚的交往是当时东南文人圈中的佳话。袁枚,字子才,号简斋,乾隆四年(1739年)中进士,年仅24岁。袁枚身材高挑,风度翩翩,以诗文闻名于世,被尊为诗坛宗师长达五十年。尹继善对袁枚的才识极为欣赏,当袁枚参加朝考时,尹继善曾力加举拔。在尹继善调任两江总督后,两人交往甚密,“偶然三日别,定有四更留”。

尹继善入相后,曾告诫袁枚要“慎厥”,袁枚却抱怨道:“枚乞养山居,原不敢望履于公门矣,而公挟师傅之尊,强召之,宿留之,出诗文以唱和之!”实际上,袁枚内心对与尹继善的交往感到非常荣幸,常常不待邀请即进入督署,甚至“直入内室”,尹继善的姬侍也不回避,因此引发了不少议论。

尽管两人在文学上的持论有所不同,尹继善为诗讲究韵律,喜欢和韵、叠韵,而袁枚则认为和韵、叠韵有悖“性情”,但两人均生性风流,崇尚风雅,因此彼此推崇,情谊深厚。袁枚的诗文集中,关于尹继善及其父亲尹泰的诗文多达二百余篇。尹继善去世后,袁枚悲不自胜,作《哭望山相公六十韵》,数年后仍思念不已,写下《梦尹文端公诗》:“已绝人天路不通,无端昨夜坐春风;离离燕寝清香在,款款慈云笑语同;白发三更红短烛,黄鸡一唱绛帷空;莫嫌梦境迷茫甚,到底今生又见公!”其辞凄切婉转,感人至深。

从尹继善的文化素养以及他与袁枚等人的交往中,可以看出清廷为何让他长期任职东南,而不像其他督抚那样频繁调动。东南地区不同于内地,这里不仅拥有庞大的文人群体,普通百姓的文化素养也较高。要使民情悦服,单靠“清”和“能”还不够,还需要统治者懂得顺乎自然,宽缓为政,并且推崇正教,奖扬斯文,引导风流。

黄廷桂本是雍乾之际的一位能臣,但任两江总督不到三年,声名狼藉,连乾隆帝也认为黄廷桂不适合江南的治理。乾隆帝说:“黄廷桂于‘江省不甚相宜。盖南人风气柔弱,而黄廷桂性情刚躁,几于水火之不相入’,‘受其呵斥者固不能无怨,即为奖许者亦不以为感,久之其何以行其威令,必令久于江省未免用违其长’。”因此,乾隆帝让尹继善取代黄廷桂。

尹继善在江南地区深谙治理之道,时人称他“就论风雅已压群公”,“在江南慈祥恺悌,沾洽闾阎,而官吏格心敛手,无敢稍为乾没”。这反映出尹继善不仅具备深厚的汉文化素养,而且在治理上也颇具智慧。乾隆帝也高度评价尹继善,称“满洲翰林中,优于文学兼能通达政事者无出尹继善右”。

五、晚景余晖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三月,尹继善让诸公子作《送春诗》,其中有“遗爱只留庭树好,余晖空托架花鲜”之句,继善阅后动笔加圈,不久即去世。这一幕象征着尹继善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离世。

到了乾隆中叶,雍正朝留下的老臣已所剩无几,昔日英姿勃勃的尹继善也步入垂暮之年,霜染两鬓。乾隆帝看到尹继善的衰老,心中不免生出怜悯之情。尹继善三次承办南巡,费尽心力,既要满足皇上的山水之欲,又要精心周旋,使民间少有抱怨之声,因此深合“圣意”,连乾隆帝也不由得赞赏其才识。

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冬,尹继善赴京,乾隆帝特令学士傅恒带他游览香山、昆明等胜地。事后,尹继善又到傅恒府第拜访,进一步加深了与最高决策机构的关系。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四月,尹继善的女儿嫁给皇八子永璇为妃,乾隆帝令尹继善“先期来京料理”。这位女儿是尹继善侧室张氏所出,张氏因此得诰封一品夫人。尹继善因与皇室建立姻亲关系,欣喜不已,“逢人必夸”,尤其是侧室受封,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更感感激,称“为千古未有之荣”。乾隆帝对此也表示:“朕实不知先帝有此事,乃竟暗合,岂非卿家运耶?”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二十六年(1761年)以后,尹继善所受斥罚明显减少。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南巡时,乾隆帝还赐诗赞其“保障资三省,忠勤着两朝”。乾隆三十年(1765年),尹继善终于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封疆生涯,赴京任文华殿大学士,兼管兵部,又兼上书房总师傅,地位显赫,有“荣华冠九卿”之说。

与节制数省的总督相比,入阁后的尹继善主要遵旨寄发上谕,审理要案,议复事件,权力似乎相对小了一些,加之年事已高,也不可能有大的建树。然而,遇重要事务,他仍能直陈己见。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乾隆帝令傅恒经略云南军务,尹继善曾予谏阻,认为傅恒虽德高望重,但缺乏军事经验,且以首辅之尊从戎边徼,恐有损国体。他再三劝谏,甚至涕流满面,但乾隆帝未能采纳。不出所料,两年后,傅恒出师失利,自己也染瘴而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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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善晚年虽位极人臣,但已老态龙钟,“精神疲倦,行走亦颇迟钝”。每当回忆故旧,便感伤不已。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春,尹继善染病。同年二月,东阁大学士陈宏谋因老病,“精神恍惚”,解任回籍。陈宏谋为尹继善同年好友,两人政风不同,但相知甚深。离京前,陈宏谋至尹继善府第辞行,时继善卧病在床,两人在床前执手诀别,悲不自胜。继善赠诗道:“我老颓唐难出饯,将诗和泪送行人。”

乾隆帝在东巡期间闻知尹继善病重,知其平素“最不信医药”,甚为眷念,特降谕旨:“本日报到,知大学士尹继善病体未痊,精神较前稍减,闻之殊为眷念,现派御医罗衡诊视。罗衡医理尚为去得,尹继善宜遵旨服药,不可执中医之说,并令尹继善安心调摄,俾得日就平复,用慰朕怀。”然而,病情日益加重,最终在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四月二十二日去世。临终前,尹继善将奏稿尽数焚烧,并嘱咐不立墓碑。

乾隆帝令尹继善入祀贤良祠,赐谥号“文端”。八年后,乾隆帝撰《怀旧诗》,将尹继善列为“五督臣”之一,与之前的斥责形成鲜明对比。《御制诗》中对其一生政事为人作出了高度评价,反映出乾隆帝对尹继善的深切怀念与肯定。

结语

尹继善的一生,是清朝由盛转衰时期一位官员的缩影。他不仅成功地在政坛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同时也以其文学成就影响了后世。尽管有人批评他过于圆滑,但他依然是那个时代不可忽视的历史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