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郎中打开药箱,取出纱布棉花和疗伤药,便开始着手处理江笑书的伤口。
江笑书双腿上插的大块瓷片已被取下,郎中处理的就是已经混入伤口的瓷碎,只见他巧手如飞,双指直如蝴蝶穿花一般,迅速地在江笑书伤口中游走,那些细小的瓷碎,便被他一块一块地取了出来,而且他手法甚为玄妙,虽然取瓷片,却绝不触动江笑书伤口的痛处。
小鱼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心惊肉跳——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这么多瓷碎,随便一片卡在我肉里,只怕都要疼得痛哭,大叫起来了……
在小鱼数到一百三十七的时候,郎中终于忙活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小鱼忍不住问道:
「郎中,都取完了么?」
郎中看向他:
「你刚刚才说了术业有专攻,怎么现在倒不信我了?」
小鱼一笑:
「还是再查一遍得好。」
郎中怪眼一翻:
「我敢担保,他的伤口是现在世上最干净的地方——比我的兜都还干净。从进房看到他伤口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腿里卡了一百三十七块瓷碎,刚刚取出的也是一百三十七块,你若不信,大可以数数……」
小鱼听到这里,才顿时放心了,同时心中亦是十分佩服,她朝郎中重重点头:
「先生神乎其技,先前是小女子无礼了。」
郎中摆摆手:
「无妨无妨。」
一旁的王劲威忍不住问道:
「真的是一百三十七块?凭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在吹牛吧……」
郎中哼了一声,连回答他的心思都没有,还是小鱼朝他连连点头,王劲威才明白眼前的老郎中是有真本事的,他心中十分震惊,低声道:
「这么厉害?岂不是成神医了?」
郎中闻言瞪着他:
「你这五大三粗的厨子,又见过几个神医?」
王劲威挠挠头:
「锦官城的司神医,我倒和他熟得很,不知道你和他……」
「放你的屁,他死了好久了,被一个土匪头子灭了门,你又去哪儿和他熟?」郎中立刻打断了他。
司神医、千面侯、神算张等异士并未真的死亡,这个消息并未传到外界,江笑书安排他们去秦城江府以新身份生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出路,否则他们只怕都逃不过千面侯的下场——自戕而死……
王劲威自然晓得其中利害,于是道:
「我是在六七年前见过司神医,那时我娘亲得了头风……」
「没救了,」郎中立刻打断了他:
「治疗头风的法子,只能利刃开颅,而且成功的概率也极小,几乎可以算是绝症,你娘一介女子,司神医又哪里敢用这种法子治疗,我看只不过开些温补的药物,便打发你们回去了罢?」
王劲威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郎中理所当然地道:
「司华景,也就是你们说的司神医,他和我的医术半斤八两,整个南中原,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这些年没听说他有什么奇遇,想来医术也不会有太大的长进……我既然不敢治,他又怎么敢治?」
王劲威瞪大眼睛,童年时在锦官城的经历涌上心头——
那时母亲说自己头总疼,王铁便带着一家去锦官城求医,母亲给自己买了锦官城最著名的小吃麻辣兔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幺幺,在这里乖乖等着哦,吃完这袋兔头,爹爹娘亲就来接你啦。」
随后父母携手走入司府,可自己一个兔头还没啃完,父母便又出来了,只见母亲神色十分凄凉,王铁则怒气冲冲地挥舞着拳头:
「拿斧子把脑袋劈开治病,这算哪门子狗屁神医!阿妹,我们走,找别的郎中去……」
自己当时年幼,看不出其中隐情,迎了上去:
「娘亲,我兔头还没啃完呢,你们怎么就……」
「闭嘴!」王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小劲威被吓了一跳,王夫人埋怨地白了一眼丈夫,随后俯下身子搂住儿子:
「劲威乖,娘亲没事,兔头没吃完就留着慢慢吃好啦……」
随后那一天,爹娘又去拜访了十几个名医,王劲威记不清当时问诊的结果,只记得母亲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凄苦,简直像要哭出声,而怒气冲冲的王铁也很快变得蔫头耷脑,表情与母亲渐渐一致……
那袋兔头被吃完了,夕阳落山,爹娘带着自己回了客栈,一夜无话,第二天小劲威醒来时,母亲已经张罗好一桌子饭菜,自己美滋滋地吃完,想去玩耍,一向严厉的王铁居然任由自己去了,小劲威走到门口时转过头:
「爹娘,我很快就回来。」
爹娘同时看向自己,年幼的小劲威当时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疯玩,一趟就溜了出去。
可如今想起来,王劲威猛地发觉,父母双目通红,眼袋浮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可惜他那时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