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她们在生人前笑得欢,嘴巴偏偏又恶毒得紧,总爱点上烟倚在门前,身段妩媚,姿态浪荡,与过往的行人调笑。
道学家也是奇怪的生物,他们说酒色伤身,说「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可当***们用风骚到以至于下流的姿态邀请他们时,他们的腿和嘴巴多半又会起分歧。
也许是腿上的肉比嘴皮子的肉要多些,所以往往在这时,腿都会占上风,他们走入青楼,与***春宵一度,银子花光被赶出来,又开始破口大骂。
要我说,***却比道学家要可爱得多,起码她们收了钱真的会提供服务。而道学家呢,说来好笑,你谈生意时,他口口声声说咱们多么情深义重,怎么可以用黄白之物来计量?终于你相信他了,要对他托付终身了,他却拍拍屁股跑路,临了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说风月场中不过是一场交易,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呢?看書菈
坊间有俗言「***无情,戏子无义」,我猜写这句话的家伙,一定是个被赶过不止一次的老嫖客,而且这句话说得这般混账,多半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辜负了不少深情女子。
总而言之,***和道学家的故事过去发生了不少,现在也还在继续,未来也一定不会停止,因此「***无情」的说法,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小鱼,原名余小芷,年方二十一岁,土桥镇人氏。
小鱼是个***。
入行这半年,小鱼也曾遇见过上面说的这种道学家,他们真是有风雅极了,能说四书五经,能聊风流艳辞,上知天文地理,下懂鸡毛蒜皮,往往拿起酒杯,就能聊上好几个时辰,享受着同伴和姑娘们崇敬的目光,好不快哉。
小鱼一开始也对这些人很佩服,直到入行第二天她才知道,这些道学家们说这么多,费了那么多口水,都是为最后一句话做铺垫。
「便宜一点。」
瞧瞧,这就是读过书的好处,就连讲价,都如此的不同凡响,实在令人仰慕得紧。
从那天开始,小鱼开始明白,这些道学家,与王逵等人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不过是一个丑态毕露,另一个道貌岸然。
从此小鱼成为了那句坊间俗言里的主角,她开始努力学习技艺和知识,渴望有一天能离开这肮脏的烟花巷,她让自己看起来无情,因为来潇湘馆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值得她感情的付出,哪怕一丝一毫。
小鱼始终认为,自己不会爱上别人,永远不会。
看来她是个有些不寻常的***。
有位先贤曾经说过——***几乎可算是世上最奇怪的一个群体,唯一能和她们相提并论的另一个群体,便只有浪子。原因无他,因为一个漂泊无根,一个四海为家。
江笑书当然算个马马虎虎的浪子。
之所以马马虎虎,是因为在小鱼看来,他既不像道学家,也不像自己认知里的浪子——因为他虽不吝啬,却也不挥霍;虽然好色,却好像又有那么点品;总爱说自己潇洒,却老是絮絮叨叨、东忧西愁……
真是个别扭的人。
二人第一次见面后,龙小厮提出了作美人局的计划,小鱼虽然当时拒绝,可看着妹妹余小兰,她又转变了主意,因此决定四六分成,作局坑害江笑书。
当晚回来后,小鱼辗转反侧,一直没有入睡,一闭上眼睛,江笑书那贼兮兮的笑和狐媚眼就总在眼前出现,说着奇怪的话,偏偏又老实得很,决不做逾礼之事。
干嘛那么别扭呢?你既然花了银子,点了红倌人,为何又说什么君子清谈?
小鱼真希望自己想象中的江笑书是个恶棍和孽畜,用恶劣的手段
对自己,这样自己坑害他时的负罪感就会少些。
可那个别扭的人啊,却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很认真地说道:
「这是个很荒唐的想法,可我的确这么想——我认为这世上之人,应该人人平等,皇帝也好,乞丐也罢,或是王后公主,或是***戏子……大家生来平等,做人的权利不允许被任何人剥夺,也不能被任何人践踏。」
小鱼沉沉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记不清自己怎么回到了潇湘馆,怎么和王逵、龙小厮定下了局,更记不清自己当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因为那句话始终在她的心里萦绕。
大家生来平等,做人的权利不允许被任何人剥夺,也不能被任何人践踏。
她守在窗边,没来由的突然心中一动,她毫不犹豫地推开窗棂,恰巧看见了百无聊赖的江笑书。
她愣住,因为来人的模样已经和昨日不同。
明明还是那么俊,明明腰板也挺得很直,任何人见了,都会暗赞一声好潇洒的公子哥。
可小鱼却分明感觉到,江笑书的身上流露出沮丧和悲伤,更多的是失落。
他一定刚刚离别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小鱼呼喊他:
「笑书公子,可还记得我?」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