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见到霍晚绛时,李怀更是悲从中来,泣涕涟涟:“夫人,末将历经千辛万险南下,在长安城扮作乞丐乞于市等候了整整一月,今日在卫府后门求得嗓子都哑了,终于见到您了。”
霍晚绛面有愠色:“长话短说,李怀,你可知朝廷与匈奴交战关头,于前线战场无令私返乃是军中重罪!就算你有无数军功也是要砍头的!”
李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末将知罪,但比起末将的项上人头,大司马的音讯才是重中之重。大司马待我恩重如山,我便是只剩半口气也要将真相告知于您。”
“大司马他……他殁了。”
卫家祠堂中的一片烛火骤然熄灭。
霍晚绛目眦欲裂,拂袖起身:“你说什么!”
李怀擦泪:“夫人,末将亲眼所见,大司马绝非死于匈奴人的铁蹄之下,而是被天子亲手射杀。”
“各地早有传言,陛下忌惮大司马功高盖主、声名赫赫,此次借出征之机便对大司马痛下杀手。大司马身死那日,末将亦在场,末将亲眼见到大司马为帝之暗箭所伤,摔下马后再无一线生机。陛下又下令麾下将士灭我们所有人的口,末将身负重伤昏厥过去,却侥幸逃过一劫,这才不管不顾跑回长安向您报信!”
“大司马他与匈奴人打了一辈子,死后却不能落叶归根,被一袭草席就地掩埋于漠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
被天子亲手射杀。
这几个字犹如五雷轰顶。
霍晚绛浑身发软,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若非有小樱搀扶,她险些昏倒过去。
一瞬间,她耳畔似乎充斥着身后卫家先祖们滔滔不绝的议论声。
不,不是这样的,凌央不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这李怀虽因献美人一事遭到卫骁当众一顿数落,可此后几年,他在军中表现平平,当初不少军职低于他的同僚都陆续升迁,唯独他的仕途毫无起色……此人从前便敢擅自揣测卫骁的心意,如今又逃至长安进言,他的话绝不可轻信!
霍晚绛强行维持理智,冷眼扫视眼前人,试图从他脏臭的面容上捕捉出半分说谎的迹象。
可李怀却是副问心无愧、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咬紧牙关,额上冷汗直滚:“李怀,你可知诋毁天子是何种重罪?”
李怀叩首:“末将知道,即便是五马分尸也要将真相告知于众。夫人若不信,有大司马的虎符与此箭为证。”
说罢,他从衣领中掏出一块尚且干净的白布。
小樱接过白布,当霍晚绛的面摊开,白布中包裹着一只奇特的箭,还有卫骁的虎符。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凌央出征前夜,他的箭,她亲手擦拭过。
霍晚绛紧紧攥住虎符,心如刀绞:“不可能……不会的……他不会有事……李怀,单凭这两样,我绝不相信。”
李怀再度叩首道:“夫人若不信,待下个月天子班师回朝,您大可想办法查验他肩上伤处!那处刀伤是末将发现他暗害大司马后,近身拼死一搏留下的,就在他左肩,长约一尺,深一寸。”
“够了!”霍晚绛憋出内伤,竟是呕出大口鲜血,“李怀,你不必再说,此事我已知晓。小樱,把李将军领下去,待他养好伤,秘密将他送回云中城,此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临走前,李怀重重地向霍晚绛磕了三个头:“末将不求夫人为大司马手刃暴君,只盼夫人竭力为大司马讨回一个公道,以正名声。大司马一生都在致力于抗击匈奴,不该落得如此悲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