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令卫出向自己的属官递了个眼色,身为大夫的吴江便白着脸站了出来:“回大王,郑国一事,臣认为……认为……”赵政将底下的小动作收在眼底,面上却不露半分破绽,只淡淡反问:“你认为不妥?”
吴江不敢看他,低着头答:“是。”
赵政又问:“有何不妥?”
听自家大王今日语气尚佳,吴江的胆子也大了些,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措着辞:“大王应该知道,修水渠所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足可供我秦国挥师拿下整个韩国。放弃如此条件,却要去修一个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水渠,就连山东六国的臣民也笑我秦人……笑我秦人‘人白好欺’。”
赵政喜形不露于色,平静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秦国修不修水渠,要靠他列国君臣黎民来指点?”吴江哪里不知道这是赵政是有意在曲解自己的意思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是心中虽然清楚,眼下却也无可奈何,慌忙低头道:“臣不敢。”
如此一说,其实就等同于赵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卫出见自己的这个属官如此无用,不自觉地看向丞相熊启。修水渠一事他们之所以如此反对,其实不是因为其于秦国有无实利,而是因为于自己有无实利。
修渠的事还是从前吕不韦当丞相辅佐大王时定下的,吕不韦原本就是商贾出生,将修渠的财物流转章程制定得如铁桶一般,任何人想要从其中得利都是徒劳。秦国为修水渠耗费如此巨资,熊启、卫出之流原本都想借此大赚一笔,却不想期望落空。
本以为大王赶走吕不韦掌权以后会撤了吕不韦从前定下的所有东西,不想他偏生不按常理,几乎一切照旧,只在部分觉得不妥的地方作出细微调整,所以修渠的事竟是一直得以延续至今。
既然无利可图,索性让它修不成,将钱放在别的地方,再想从中分一杯羹自然才可达成目的。是以好不容易出了个天大的乱子,熊启和卫出怎么能不抓住机会。
得到熊启的眼神示意,卫出凛然站出来道:“诚然秦国国事不应当由他国质疑,但是此事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修渠所耗财物之巨,所费时日之久,秦人皆有目共睹。”说到这里,卫出顿了一顿,抬头看向自家大王,却发现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什么也瞧不出来。
他虽然心中不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韩国素来是秦国的腹心之患,昔年派郑国入秦游说,无非想借此损耗秦国国力,其用心昭然若揭,大王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啊。”看卫出说得如此“诚恳”,赵政在心中冷笑一声,也不废话,直接淡淡说道:“寡人前几日已派荆苏使韩,此事的确需要韩国对我秦国有个交代。”
大王的意思是……秦国的损失要韩国拿城来抵?这时好些不清楚内情的文职大臣才反应过来,难怪昨日听说王翦兵陈韩境,既不言打也不言退,动作暧昧异常,搅得韩国心神不宁。
此事就连卫出甚至是丞相熊启也不完全清楚。武事上向来由赵政和他的心腹决定,况且兵权在他手上,王翦、蒙骜祖孙皆是听命于他,国尉又是他请回来的,再加上一些心腹大臣,这些人几乎组成了一个外人不可触及的智囊团。所以秦国用兵迅速果断,加上保密工作做得好,常常一动辄可杀敌人个措手不及。
说着赵政气定神闲地扫视一转又道:“但是,修水渠不可与之混为一谈,昔年郑国游说我秦国之词,想必尔等都还记得,此事究竟于秦国有利还是有弊,相信尔等皆是明白事理之人,不应该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