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年昨日说过的话,如今定下心来一看,的确更清楚了:事情不大放大偏生放大了处置,无非是想引人入圈套,借机立威,杀杀他们的锐气。郭开双手一挥,把先前压在手臂下的衣袖展开,整理好仪容再次跪端,嘴角一勾心道:开始了。
相比廉颇这些老资格,不到三十的李牧分量就要轻得多,不过眼下匈奴那边蠢蠢欲动,赵王还指着再调他回代地镇守,盼他能击退那些让人头疼的蛮子,所以朝堂之上少不得也得给他几分面子,是以做了一个虚请的手势道:“请讲。”
李牧再拜,方言:“臣以为诛杀质子不妥。”此话正中赵王下怀,今日要的还就是他的反对。赵王掸了掸衣袖有意沉吟道:“哦?这其中有何说法?”
“赵国男儿顶天立地,拒敌迎战退秦护国原就义不容辞,无须靠杀一个女人和一个娃娃振奋士气”,李牧肃然道。赵王面不改色,人却带上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笑问道:“诛杀质子是寡人的意思,这么说来寡人此举倒是小人之德了?”
不给李牧接话的机会,赵王神情一变又拔高了几分话音:“卿可知你口中的女人是秦国公子的发妻,你口中的娃娃更是秦公族的血脉,要他们为我赵国数万将士的偿命,为我赵国数万因秦国征战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偿命,又何尝不是天经地义?”
赵王这一番话说下来,朝堂寂然无声,知道自己触到了大王的逆鳞,李牧低头告罪:“臣不敢。只是诛杀稚童弱母之事很容易落人口实,秦若借此为由煽动列国伐赵,届时赵国孤立无援岂非得不偿失,纵由诛杀质子激得浩浩士气,也难敌六国同仇。”
见李牧如此不避生死直言相谏,先前持反对意见被打压的大臣们立时又有了精神,和主杀的臣子争作一团,谁也不相让,先前寂然无声平淡无波的朝堂,再次掀起层层波澜。
有人拂袖反驳:“秦国屡次挑衅,我赵国若一再退让,左一个怕受迁连,右一个不仁义,连个质子也不敢诛杀,无疑是在百姓、兵士心中甚至六国君臣黎民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长此以往置赵国于何地?”也有人讥笑说:“赵国的实力难道只靠诛杀质子才能证明?有廉老将军在,秦军何惧!”
虽早有准备,但见此情景赵王心中仍是大为不快。李牧不过一句话,就引得不少人相随附和,眼下更是拉出了老廉颇,好似赵国只能靠廉颇一人撑起了一般,他这个赵王难道就不值得倚重?
更窝囊的是,眼下他虽瞧李牧、廉颇不顺眼,有些事却又不得不用他们,所以有时候给足了他们面子之余,赵王也迫切地想要在他们面前树立君王的威信,这次诛杀秦国庶孽就是一个契机,他要告诫这些人,谁才是赵国之主,谁才是说一不二的王。
此时,骤雨前的阴风仍一刻不停地刮进大殿,雨还是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