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不得不打开他们的宝库,用这些长久以来不见天日的传世珍宝,来换取必要的流动资金,以维持家族本身的正常运转。而这个家族最为信赖的拍卖行,就是我们——佳士得。”
待安托万-嘉舍接近他详尽介绍的尾声,安静地侍立在伦勃朗两幅真迹前的约书亚-格雷泽才重新开口。
“2016年之前,这两幅作品已经有60年没有与世界见面了。是的,上一次它们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还是1956年。今年是伦勃朗的410周年诞辰,荷兰政府希望举办盛大的伦勃朗主题活动,以提振国家的文化影响力、旅游市场以及整体财政收入。但法国政府也不希望如此珍贵的大师作品就这样流失去了其他国家。因此,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两国政府通过卢浮宫和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展开了激烈的暗中竞价,最终,在与法国进行了深入沟通之后,荷兰内阁同意了与法国联合购买这两幅画作的提案。”
“1.6亿欧元,荷兰政府代替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承担一半,卢浮宫承担一半。这两幅150年内只被观赏过一次的画作,将在这两家博物馆之间轮流展出。”
“今天,我之所以要代表佳士得向您展示这两幅传世之作,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它们的确是伦敦佳士得目前最有价值的拍品,是今年私人销售领域的成交额头名,您在弗里兹大师展上看到的任何公开展出的所谓珍稀作品,都不及这两幅画的五分之一。”
“第二,安托万-嘉舍先生是佳士得的老朋友,而您是安托万-嘉舍先生倾心信任,愿意放弃在欧陆的一切,到美国开启第二段生涯的新朋友。接待朋友,就应该用最好的东西。”
说罢,约书亚-格雷泽抬抬手,友善地示意韩易和安托万-嘉舍,可以向这幅真迹再凑近一些。
“目前为止,《马尔丹-苏勒曼肖像》,和《奥普金-高比肖像》只展出过两次。今年3月在卢浮宫一次,今年5月在阿姆斯特丹国家博物馆一次。今天这次,是它们重现于世后,第三次展出——只为您展出,韩先生。”
约书亚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顺着伦勃朗的线条进行解说。
“在这两个享有盛誉的委托创作中,伦勃朗通过引入一个动作,在夫妇俩的肖像之间,创造了浪漫的对话。马尔丹-苏勒曼向他的妻子递出手套,作为忠诚的标志,而他的妻子,奥普金-高比,从楼梯上向他款款走来。”
“背景中连接的黑色幕布,将两幅画的整体色彩统一起来。光线自左向右,落在马尔丹的右肩,也落在奥普金的蕾丝领前。这位阿姆斯特丹大师的才华和天赋,集中体现于他对黑、白、灰三种色彩的巧妙处理。除了伦勃朗之外,极少有人能够把如此简单的颜色,组合出如此绚丽的效果。马尔丹的锻边浆洗礼服,与奥普金连衣裙的轻质丝绸、绗缝缎面和薄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说到衣服,您看,在这幅画里,奥比夫人腰围明显较宽,预示着她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夫妻俩腰带上造型统一的精致蝴蝶结,就像一个花环,将这对情侣团结在一起。包括丈夫马裤上的图案,鞋子上的奢华装饰,以及奥普金的黑色团扇,都体现了伦勃朗对细节的精准捕捉。”
“两位模特的神情截然不同,马尔丹作为男性,更沉稳内敛,看不出具体的喜乐。而奥普金则明显更加忧郁而文雅,符合当时的欧洲社会,对夫妻之间不同的角色定位。”
“色彩、光线、人物的动作姿态……伦勃朗绘画里体现出的,惊人的现实主义,并非只出现在《夜巡》之后,只出现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段……《夜巡》前八年,28岁的伦勃朗,就能迸发出如此旺盛的艺术光华,让这两幅肖像画,不仅拥有了无穷的收藏价值,更拥有了无尽的历史价值。”
“刚才在走廊里跟您闲聊的时候,得知您以音乐为主业……如果要用音乐来对比的话,伦勃朗是披头士,《夜巡》是《LetItBe》,《马尔丹-苏勒曼肖像》和《奥普金-高比肖像》就是《IWantToHoldYourHand》,不够完美,但永远年轻。”
约书亚-格雷泽颇为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光听他的叙述风格就不难判断出,他是那种以浮夸见长,喜欢用各种大词把客户砸晕的谈判类型。
“伦勃朗的青春,对于任何喜爱荷兰黄金时代绘画,甚至是欧洲绘画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可复制的绝版收藏。”
“我很喜欢伦勃朗。”
“噢,是吗?”约书亚-格雷泽挑挑眉毛,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的惊讶。识人眼光毒辣的他,只在提前预约的电话会议里聊得三两句,便对韩易的喜好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
不喜欢光怪陆离的现代艺术,但喜欢把细节钻研透彻的现实主义。画作本身的技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品背后的悠远历史与人文情怀。
“那只能说明您的运气很好,两次展出之后,这两幅肖像画要进行一轮为期一年到一年半的保护性修复流程,所以才会暂时存放在我们这边。下次想要在公开场合看到它们,得等到2018年了。”
这就是为什么约书亚-格雷泽要大费周章,把伦勃朗的作品从保险库里搬出来的原因。也是他刻意绕了一大圈,借安托万-嘉舍之口,把伦勃朗、罗斯柴尔德以及他们所经历的大时代串联在一起的主要动机。
韩易这种人,不是艺术收藏家,是历史收藏家。让他感受到的时代脉搏越强,他做决定的速度就越快。
约书亚-格雷泽一点也不担心韩易是不是个满口谎言的诈欺犯,熟识的安托万-嘉舍是第一道保险,韩易停在希斯罗机场的湾流G650ER是第二道保险,佳士得纽约办公室搜集的情报,是第三道保险。
跟摩纳哥的游艇经纪人不同,佳士得想要了解一位富豪过往的消费记录,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我还真的挺幸运的。”
韩易咧咧嘴,随即,故意轻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没办法带它们回家……我肯定没办法跟法国政府和荷兰政府竞价。”
听见对方的回应,约书亚-格雷泽会心一笑。他知道,这是韩易在隐晦含蓄地提醒他,该进入正题了。
“其实一点也不可惜,韩先生。要我说,其实您今天很有可能获得两个程度相当的惊喜。”
“噢,是吗?”
“是的,其实,这就是我要向您展示这两幅肖像画的第三个理由……”
“我们这里,有一个与它们相差不远的委托卖品,正在接受私人报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