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cilWright，据她自己说，总部就在摩纳哥，对吧？”

“是的，嗯，名义上的总部其实是在伦敦，皮卡迪利圆环附近。但基本上所有的核心业务部门和经纪人都在摩纳哥活动。”说到这里，安托万-嘉舍伸直手臂，往右虚指一下，“不在蒙特卡洛，在中心城区，宝里瓦奇酒店一楼。”

“算是摩纳哥最大的游艇经纪机构吗？”

“不算，但可以说是最大的之一。手里有很多独家的超级游艇资源，也有不少项目在进行中。”安托万翻开丽兹-考克斯留下的宣传手册，瞄了一眼，“钢铁巨头Metalloinvest创始人安德烈-斯科奇的游艇MadameGu、塔维斯托克投资集团乔-刘易斯的游艇AVIVAII，都是由他们在中间穿针引线，促成交易的。”

“我们要是想找Amels、Feadship，特别是AbekingandRassmussen定制新船的话，丽兹会是一个不错的联系人。”

“我并不羞于承认我对游艇的一无所知。”韩易的左手食指在太阳穴边打了个旋儿，“刚才她介绍的语速太快了，我甚至没听清楚这三个制造商究竟叫什么。”

“都是超级游艇最上游的供应商，造船厂。Amels来自荷兰的弗利辛恩，十四世纪开始这里就孕育了当时世界最强大的海军。Feadship也来自荷兰，是皇家范伦特和皇家德弗里斯两个船厂的合资品牌。AbekingandRassmussen不是荷兰的，但也离得不远，在不莱梅附近的莱姆韦德。”

“听起来，那一片地方……英国以东，丹麦以西，好像都很擅长这一行当。”

“包括英国在内，是的。荷兰、德国、英国，都算是世界上最擅长游艇建造的国家。还有土耳其……”

“土耳其？”韩易的语气颇为惊异，他没有想到这个坐落在亚欧大陆桥上的跨洲国家，竟然会在这种高端制造业方面声誉卓著，这跟土耳其一贯的国际形象不太吻合。

“不管你信不信，他们是世界上第三大游艇制造国。Turquoise、Akyacht、Alia、Vicem、Sirena，还有Dunya和Bilgin，我随口就能给你说出来这么多世界闻名的品牌。”

“哇噢。”韩易赞叹道，“你的脑子就像一本专门记录上流社会的百科全书。”

“进罗斯柴尔德遗产集团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些做成quiz，考过了才能就职。”安托万-嘉舍颇为风趣地耸耸肩，“每年都有将近五十艘游艇从安塔利亚自由区驶向世界各地，这次摩纳哥游艇展也是，起码有四分之一的游艇来自土耳其吧，我不太清楚。”

“第二组经纪人，好像就是代表土耳其品牌的吧。”韩易回忆了一下安托万刚才提到的品牌名称，从中摘出了几个四十分钟前才听过的选项。

“Sirena和Bilgin，是的。这是OceanIndependence公司的一大长处——您刚才见到的卢卡斯-斯特拉特曼是德国人，所以，您知道的，他跟土耳其船厂的关系会更亲近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手下没有其他的资源，荷兰的皇家豪氏威马是他长期稳定的战略合作伙伴。”

“好像他说他自己也是个船长。”

“曾经在北海、地中海、北大西洋长期航行，现在都还持有海洋游艇船长证书。”

“看来开船不如卖船挣得多。”

“170英尺以上的大型游艇，驾驶年龄二三十年的资深舰长，一年到头随时待命，再多也超不过三十万美元。”

“三十万美元不少了。”韩易表达不同意见，“一年到头随时待命，但是真正能用上他们的时间，也就一百小时左右，不是吗？”并非每个季节都适合航行，更重要的是，哪怕是亿万富豪，也极少有人能有说走就走，起锚出海的奢侈。大多数人还是要被禁锢在董事局会议室里，度过一年里的大部分时光。

“他们还要负责维护……好吧，我承认，这份工作确实悠游自在，但想想看，游艇经纪人的提成可是10%，买方出60%，卖方出40%，一单千万美元的生意，就够舰长们赚上三年有余。”

“Well，我只能说……该死的资本主义。”咖啡喝多，舌头都有点麻木的韩易抿了一口冰水，笑道。

“该死的资本主义，indeed。”安托万-嘉舍解决掉手里的巧克力面包，在半空中用食指点了一点，“这就是我读《世界报》的原因。”

“但他们想要赚到我的佣金，怕是得再努力一些。”韩易朝安托万-嘉舍桌前的方向努了努嘴，“现船数量少就不说了，价格也不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因为符合我们价位要求的现船确实很少。”安托万-嘉舍语调温和地跟韩易解释道，跟游艇掮客，或者任何奢侈品经销商见面，最重要的就是两个短语，“knowyourwater”，和“defineyourneeds”。

第一个短语，对于游艇买卖来说，完全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就可以——了解你的水域。作为新手，这是购买游艇之前必须要叩问自己，且清晰让经纪方知晓的信心。咸水还是淡水，远洋还是近海。最常去的远洋水文情况如何，平时活动最多的近海有哪些辅助设施。船只平时停在哪里，是用拖车拖进仓库，避免海水在船主不经常使用的情况下侵蚀表面，还是直接购买一个码头的停泊位，由专业团队定期养护。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影响到经纪人的推荐，和你最终的购买决定。

第二个短语，就是在铺陈好基础条件的前提下，尽可能详细而清晰地阐述具体的使用要求。买游艇出海的主要目的是什么，钓鱼、漂流、闲逛、巡游，还是有个僻静的地方避开妻子私家侦探的审视。最喜欢哪些品牌，想要找什么类型的船，带风帆的，还是完全发动机驱使的。以及最重要的一个参数，预算。

对于韩易来说，其他使用要求都可以灵活变更，因为他自己也没有什么非常强烈的，与航海有关的爱好。钓鱼，不会。漂流，不敢。找个僻静的地方避开妻子……虽然欠的情债不少，但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非要挑一个，那就是像安托万-嘉舍说的那样，通过游艇造访地中海各国比较方便。

再加上韩易本身对各国的游艇船厂和品牌一窍不通，最终，安托万递交给各家机构的需求清单里，只有两项比较明确。

第一，不要风帆船，这纯粹是韩易的个人审美偏好，风帆船本身就不是纯靠风力驱动，目前市面上的大多数帆船，都是所谓的机动帆船和混合多体船。无风的时候靠发动机航行，有风的时候关掉发动机，依靠顺向风前行。要抓紧时间赶路的话，可以发动机和风帆同时作用。

这种类型的游艇，燃料使用量较低，主要的费用就是帆体的清洁，和每隔几年对风帆与索具的更换，所以帆船的建造、运行和维护成本相较纯机动游艇来说要低得多。对于预算不太充足的买家来说，是一个更具性价比的选择。而且航海爱好者里，有相当一部分十分热衷“真实而浪漫的海上漂浮体验”，换句话说，他们觉得乘帆出海，才更能体现海上度假的魅力。

而韩易没有这样的审美，他挑房子的偏好都是以现代极简主义为首选，对豪斯曼公寓之类的法式风格一点都不感冒，更别说美国工匠风格、乔治式风格、殖民复兴风格或者意大利风格的复古宅邸了。

对待游艇，他也是一样的看法。人类文明是需要进步的，所有事物都应该与时俱进。帆船有它独特的历史和艺术价值，但这种玩意儿就应该跟拜占庭帝国一起进入博物馆，而不是顽固执拗地仍然在市场上妄图占据一席之地。

就这一点，各家经纪机构都比较能够理解，每个人的审美观念不同，有坚决要求要带桅杆的，就有根本不想看到这种累赘玩意儿的买家存在。存在即合理，存在就要服务。但韩易提出的第二点要求，显然就不是他们短时间之内能接住招的了。

他的第二点要求是，价格至少要在五千万美元以上，而且要是现船。

在韩易看来，他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之所以想要现船，是因为他担心如果要从头开始，跟船厂下订单打造一艘定制游艇，时间线会拉得太长。打造一艘游艇，通常需要18个月的时间，而如果要打造一艘超级游艇，则至少需要三年到四年的时间，才能让完全客制化的船只下海航行。到那个时候再支付尾款，显然不符合韩易尽快回笼资金的需求。

你说可以跟船厂签订特殊条款，要求提前一次性支付全款？

且不说这种要求，在外人看来会有多荒谬，光是自己在心里过一遍剧情，韩易也清楚，这种上赶着给人交全款，然后眼巴巴等上三四年的消费，绝对不会给他带来特别强烈的正面情绪反馈。

买了东西要四年之后才到货，满足感得打多大的折扣？

所以，要现船，不仅是韩易的合理诉求，更是他必须被满足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