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看了眼李嗣冲,轻声说道:“李哥,今天中秋团圆月,不去陪陪嫂子吗?”
李嗣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肆,打趣道:“怎么,赶我走?这是觉得渡尽劫波了,就要过河拆桥了?”
何肆摇摇头,“没有的事情,就是觉得,这种日子,就该阖家团圆。”
说着,何肆的目光朝北,好似看穿二进三进,投去了最北面的后罩房。
他推己及人,现如今自己这个薄幸之人,如今都不免悲怆,那今夜在场之人,要说比自己更伤心的,便是丧姊的齐济和失独的陈婮了。
何肆不知道怎么安慰陈婮,毕竟至今也才和她有两面之缘,她是自己师弟的母亲,本来也算不得多么深的关系,师伯屈正为了相助自己,真是豁出性命,他不禁想起他还叫做阿平之时,那时候他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也不过数月时间。
结果是倒是他一直在相助自己,如今和李郁一起被带到了化外,生死未卜,何肆无能为力,也只能唏嘘了。
何肆和舅舅还能说上几句话,可对于陈婮,纵使同病相怜,何肆依旧没办法安慰这个未亡人。
只是她现下的状态,也冷静得很,主随客便,她依旧带着芊芊住在最北面的后罩房中,虽说现在家里房间空了,倒是可以腾出一个招待宾客的厢房,却是没有人有这心情去倒腾罢了。
李嗣冲也不放心何肆,插科打诨道:“我现在可是一身实力百不存一,一个人走夜路也有点怵啊。”
何肆笑道:“李哥你这仪銮卫百户,谁这么不长眼惹到你头上?那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要说这四合院周围潜伏的锦衣番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还不都是唯李嗣冲马首是瞻?
李嗣冲摇摇头,纠正道:“忘了告诉你了,我现在是千户了,不是百户。”
何肆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那真是恭喜李哥了。”
李嗣冲撇了撇嘴,“要不要这么敷衍?”
何肆却是百无禁忌道:“多见谅,毕竟我刚死了亲娘,又死了婆娘。”
看他自揭伤疤,李嗣冲不露一丝垂怜,打趣道:“你倒是谈笑风生。”
何肆苦笑道:“其实心里苦死了。”
李嗣冲刨根问底道:“哪颗心?”
何肆伸手,先是指了指左心,再是右心,都疼,却是有轻重、主次。
要不是李嗣冲也吃了李铁牛送下场的丹药,以现在他那破碎的心脉,何肆不介意分他一颗心脏。
曾经需要依靠刘公公施为的换心之举,现在的何肆也够资格了。
李嗣冲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可真走了?”
何肆刚要点头,却是又摇了摇头,笑道:“倒是也不必了。”
言罢他起身走过垂花二门,走到大门处,打开了街门。
夜幕渐渐深沉,月光洒下,地上积水空明。
何肆眼中,一个手提食盒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月光之中,仿佛披了一层香云纱。
她比自己还高一头,纵使有孕显怀了,依旧身姿婀娜,韵味更是成熟,长发如瀑垂落双肩,何肆侧身让道,轻声唤了句“嫂子”。
红婵微微颔首,若是平时,这一声嫂子定能叫她这个长袖善舞的姜桂楼管事都欢欣几分,只是现在看着何肆的眼神,却是收敛几分怜悯。
她提了提手中华美的象牙镂雕食盒,笑道:“自己做的月饼,给你送些来。”
何肆点点头,红婵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香风,自己只是默默跟在后头,没有说话,红姐或许还不知道李哥与自己同病相怜,都是时时刻刻深受饿鬼之苦,却是没有多说什么,纵使砒霜黄连,也有人甘之如饴的。
李嗣冲看到红婵,微微错愕,笑道:“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就一个人?”
红婵掀唇一笑,反问道:“这世道,已经乱到五品小宗师也不能只身走夜路了吗?”
曲滢懂事地动身为红婵看茶。
本就只有四个位置的石桌,何肆不如坐,李嗣冲却是又起身,拉着红婵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何肆看出他的小心思,自己坐过的位置,估计还暖着呢,他估摸着不想让嫂子和自己腚贴腚。
李嗣冲坐到何肆的原位之上,忽然夫纲一振,对着红婵颐指气使道:“我儿子还在你肚子里呢,大晚上的,不睡觉,瞎跑什么?”
红婵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给小四送些月饼来,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