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正手持大辟,对上那一缕神魂屈居道家无漏子的兰芝。
他身处四周环水的豸山,一招老龙汲水,便有四道水龙从湖中升起,在云顶汇聚,交错盘旋。
龙吟阵阵,石轧铜杯,吟咏枯瘁。
龙施雨沛,专司行雨。
一场云雨酝酿而成,先占地利。
大雨还未如注,先是电闪雷鸣。
雨水是屈正引湖水所化,雷声是则老赵和李铁牛对拳所致。
风雨飘摇中,汹涌湖面上,豸山仿佛一片无根之物,雨打浮萍,浮浮沉沉,摇曳生姿。
山顶之上,蝙蝠寺僧众伫立雨中,为搬出大雄宝殿的药师佛、胁侍菩萨、夜叉护法撑伞挡雨,口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灵璨小师傅年纪最小,却有殊荣——踮着脚为药师佛撑伞。
身后大雄宝殿轰然倒塌,烟尘四起,却又很快被零星小雨压下。
此刻敞坪之上,共有一尊药师佛,两尊左右胁侍,十八尊药叉护法,而蝙蝠寺之中,连他这个沙弥在内,也就只有僧众十人。
所以齐柔也从摇摇晃晃的寮房之中走了出来,何花、何叶自然跟着,帮忙撑伞,齐济家中供奉着大势至菩萨,也是个崇佛之人,看到所有木胎佛像都杵着,自己也不好端坐着。
反正开始下雨了,也要打伞。
齐柔听僧众诵念药师经,还有雷雨混杂之声,也是开始诵经。
希望以她的仅有的精诚念力,换得尊者垂怜,能为那不在身边的儿子添一份虚无缥缈的助益。
僧人为木胎彩绘的佛像遮风挡雨,十数木雕风雨不动,同时也给予信众庇护,使撑伞之人心境如柳下借阴,檐下避雨,不至于呈现霣庇的惶恐之状。
灵璨小沙弥心中却有些大逆不道地想,虽然是眼前这些善友檀越引来的祸事,但见死不救,却有违“能为救护,令得安隐”的菩萨行,同时是这些祸事的善友檀越也在竭力抵挡灾厄,端坐不动的佛像倒是少淋着雨,可那两位动静大的“神兵天将”,此刻却是变成了落汤鸡。
灵璨觉得,或许是自己修持不够,不能抱神守一,所以心下有些疑惑不解。
看着诸位师兄面带虔诚,他不免想,这时候师兄们是在心里拜佛,求得心安?还是更希冀那两位高人克敌制胜,护佑平安?
豸山脚下,老赵与李铁牛的对拳几乎是势均力敌,多出一分并不明显优势在于那双姑爷再借给他的十七年蝉。
此刻老赵双手完好,李铁牛已经是双拳伤可见骨。
太冲莫胜,是衡气机。
李铁牛那双拳头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不觉着疼,还有工夫开口,苦笑道:“老哥哥,你就不问问我们来干什么的吗?就直接开打啊?”
老赵笑道:“打你还需要问缘由吗?”
李铁牛撇了撇嘴,“你也不见得打得过我啊。”
老赵闻言,咧嘴一笑,“你小子,真的是谪仙人吗?这拳法够粗鄙的啊。”
李铁牛笑道:“老哥哥谬赞了,这是我自创的王八拳,一直汗颜太过上不得台面,羞于施展,可遇到了你,真是觉得相见恨晚,恨不得引为知己。”
讥诮之言你来我往,倒是比对拳有些费心思,老赵认真说道:“小子,你让我看到了四十年前的我。”
这两人能做到说慢打快,也是本事,李铁牛并不在乎这声“小子”,反倒有几分虚心求教道:“老哥此话怎讲?”
老赵笑道:“现在你能和我半斤八两,四十年前,也就三七开吧,三拳打开你身上七个洞,那时候的我,拳头真挺快的……”
说到最后,老赵面上已经带上缅怀。
李铁牛并不怀疑老赵装腔作势,只是笑着说道:“老哥,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要这么说,四十年前的我,单手能捶两百个你。”
老赵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和你争强好胜,我的意思是,你这娃子的拳法,太没章法了,所以我现在,是有理遇无理,有点施展不开。”
李铁牛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就算加上化外的寿数,自己在这位面前,也能不太恬不知耻的称作小辈,而且他说自己的拳法粗鄙,没有章法,也算是夸奖了。
老赵笑道:“你准备好了吗?现在开始,我的拳头,要没规矩起来了。”
李铁牛刚要点头说些什么,老赵忽然单脚下蹲,一弹腿踢出,溅起一片泥浆,播糠眯目,顺便给了李铁牛下盘一铲,一冲拳抡击李铁牛下颌。
李铁牛的身子先是向前栽倒再向上扬起。
比天上落雨还要密集的拳头不断砸落李铁牛身上。
眼见豸山山势节节下降,被屈正招来的雨幕也是瞬间呈现倒飞之势。
屈正打骂了一声这个老东西尽添乱。
自己苦心孤诣,浪费许多气机营造的天时地利,一下子就少了几分。
老赵却是充耳不闻,甚至腾出一只手来抠了抠鼻屎,对着眼前飘摇的李铁牛说道:“都说了要没规矩了,还能叫你有准备?之前规规矩矩出拳,太慢了,王八拳我也会,可不是你这般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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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之间,老赵已经百拳落下,此刻李铁牛壮硕的身形就像一片落叶,遇上抟风,不断飘摇而上。
老赵慢悠悠抠完鼻屎,终于用上双手,也是改换战场,毕竟再不从地上打到天上或者水中,这豸山就该彻底塌了。
他忽然倍感舒爽!
没想到自己这把岁数了,还能找回几分少年意气。
李铁牛结结实实挨了上百拳,老赵换上双手之后,不再讲究出拳的规矩,拳头很是轻快,只是说是路数,可绝非是重量。
不断叠加的拳意直接冲散了李铁牛的护身气机,现在他的所有气机只能蜷缩体内,不断抵抗着重如山岳的拳头,身躯自然是破烂不堪了,毕竟那朱全生的无漏金身,是他羡慕不来的。
未出全力的老赵打破朱全生的无漏金身需要一夜时间,可打李铁牛,真不用。
李铁牛一边扛着揍,一边传音入秘道:“老哥,差不多得了,你也看出来了,我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出工不出力的,我已经知道你的厉害了,再动真格就没意思了,再打下去,就该你丢人了。”
老赵这辈子,走南闯北,武道也是高岸成谷,深谷为陵,又岂是被李铁牛三言两语唬到的人?
他不以为意,反倒有些不屑说道:“那你也动个真格试试?叫我开开眼。”
李铁牛看事情无法缓缓,只能叹了口气,心道,那就对不住了老哥哥,人争一口气啊,反正铁牛我也马上就要翘了,虽然顾及你的面子,但还是我铁牛的面子重要些。
李铁牛直接松了一口气机,被老赵一拳打的倒飞出去,然后果断认怂,对着高天大喊了一声,“借点灵气!”
言出法随一般,只见天上一道灵气光华落下,在落到李铁牛头顶之间,却是转瞬即逝,消失无形。
老赵瞬息而至,一拳将李铁牛砸入伢子湖中,伢子湖水上升一丈,李铁牛落地的中心却是显出淤泥,无形障壁攘开湖水。
老赵之前打定主意,心道只能赔上大半条性命救何肆这个还未将杨宝丹明媒正娶的姑爷,言未出也必践。
此刻也真是豁出了性命,属于老头儿的少年张狂,随着老赵的落地,气机蒸干湖水,层层叠叠向外散去,好似千军万马避白袍。
李铁牛面色微愣,旋即破口大骂,“你大爷的,哪个瘪犊子抢老子的灵气?”
回应他的是老赵厚重的拳头,拳意磅礴,李铁牛身处无水湖中,却是面对大海无量。
至于那盗取李铁牛的灵气好似蟊贼剪绺一般的谪仙人,却是悄无声息,继续隐匿。
摇摇欲坠的蝙蝠寺上,众人听到锣鼓喧天的动静,眼前自然而然流露出一幅好戏开台的画面,筛锣擂鼓,沸沸扬扬。
开场是四击头,由大锣在小锣和钹的配合下共击四记而得名。
李铁牛原本是躺平淤泥之中的,后来就是倒栽葱一般,不断被击打向下,老赵的每一拳都叫他毫无招架之力,每一下都叫豸山下降一尺。
四下之后,李铁牛放空一切,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却又心悦诚服,好一手蔚为大观的宏伟拳法,好像自己不死,都有些不够捧场了。
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就应了那句浑话,人死卵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