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天空,周遭都静得不行了的时候,杨承反倒睡不着了。
端起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水,入口的冰凉刺激了唇齿,苦涩也终于把杨承从纷杂的情绪里带回了现实。
望着前路,离着京城越来越远,是杨承头一次在皇帝的应允下,“光明正大”的到了一个远离皇帝掌控的地界儿,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到京城。
皇帝没想杀他,杨承自己心里是知道的。只是派来锉一锉有些人不该有的锐气,两相争斗之下,探一探母亲一家可还有余党……
早些年杨承只知道圣贤书上的母慈子孝,父子和谐、兄弟同心,却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母亲生下自己的那一刻,舅舅一家上上下下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殿下还没睡么?”
身边刚才睡下的人又醒了,杨承放下已经被手捂温了的茶杯,望望帐外的星月,看向开口的人:“也是时候该起身了,你们收拾好,我们乔装入城。”
“殿,是,殿下。”
背过身去开始准备,杨承眼睫微颤——旁人不知道他为何要早走这片刻,其实无非是怕动了情的人促膝长谈,说起任何过往,都是他不愿意承受的。
风卷云散,夜自清高,拂面的风并不是那样如意,有些路却依旧不得不走。
“陛下说你能干,我这个做母亲的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样聪明了?”
李平安安跪在下手,抬头看着满眼失望母亲,似乎已经提不起什么心寒。于公,母亲是将军夫人,自己官卑职小;于私,面前是生身父母,骨肉至亲,李平安跪的不憋屈。
只是母亲那一句句话,总能在李平安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所谓亲情的时候,更深的插上一刀,钻骨剜心。
“母亲,俗语说……”
“那你可曾想过你父亲在同僚中丢了多大的脸?”眼前这个孽障受皇帝宠爱,打破了面皮不好交代,李夫人手中的瓷碗,终于还是砸碎在李平安膝前,“今日能做到的,难道往日就做不到么?”
“还是说,只有为了你自己是做得到的,为了你父亲,为了这个家,你便不愿意做了?”
“母亲教训的是。”
多说无益,李平安只是俯首叩头——好不容易忙完了皇帝派下来那些鸡毛蒜皮的烂账,华表楼即便运转得再好,也总要定时关照一番。
不过比之往日,如今李平安倒是多了几个堂而皇之走进去的借口,至于在其间又见了什么人,就是华表楼内部的事,皇帝的手也未必伸的进来。
“我儿旁的本事不长,倒也学会那一套阳奉阴违了。”
李夫人带着冷意的话回荡在屋内,李平安依旧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小时候以为有些路,一定要走父母给的那一条……
直到遇见了那个走着自以为唯一道路的小国师,李平安反而明白了属于自己的道理。知道路有千千万万条,即便走的那一条没人走过,也无人同行,只要是路,就可以走一走。
“母亲息怒,平安并无此意。”
“如今华表楼都去得了,女子也是养得了,李府的开销倒是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父亲何时回京,也是与你没有什么相干的。”
说来说去,不是父亲就是将军府,这样的贤妻要多少人嫉妒?李平安跪着,心里也笑着——福祸相依,或许这份亲情的殊途,也是自己这条路上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