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舟轻,双桨水动,金乌上碧霄,碧溪水边草木深。
永昌一百四十六年春,碧溪江面多是渔船撒网,水光波动鱼跃虾游。皇城外向东一里处是那调露山,调露山前黄鹂飞,流水呦转鳜鱼肥。
酉时三刻,调露山头有一处幽静的院子,院内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榕树下两人正对弈。
其中一名白衣男子,衣着肃静淡雅,气质超凡脱俗,白绫遮眼,右手持黑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对面那人则一身青骊色长衫,头上带着幞头,面露焦急之色,似乎对局势感到忧心忡忡。
“闻笙闲,你真的决定就这么留在这里吗?”他忍不住开口道,“以你的才华,难道不觉得委屈吗?待在这荒山野岭,岂不是辱没了你的才学?!”
“空名,你带她回去就是了,我能为她最后做的事,只有这个了。”听完对面人的不平之言,白衣男子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才学不才学的,呵!教会了徒弟,害死了师傅,大概说的就是我这样的。”
“你!!!哎!陛下他确实做得过分了,此番闻家惨遭波及!可……殿下她!她已经平了此乱,难道你就不想再回去嘛!?”
空名烦躁地丢下了手中的白子,棋盘之上一子滚落,‘吧嗒’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他内心的叹息。
闻笙闲年少成名,出自南城闻家,闻家乃永昌六大簪缨世家之一,他更是七岁出口成章,十一岁平临州水匪,十三岁通水路商贸,十六岁做了最年轻的帝师。
三年前,先帝病逝祁与殿,新帝阐文帝云殇奕昏庸无道,尤好男风,三年间内,大肆征收,几次出兵征讨南越,不顾百姓意愿,一时间民怨四起。
先帝传位之前,云殇奕尚且有人能管教的住,岂料他似是天性被压制太久。先帝驾崩之后,竟是迫不及待地暴露本性。
先帝头七未过,他便夜闯太后宫墙,与太后拔剑相对,气得太后出宫礼佛,自此出家不问世事。
后来,先帝尸骨刚刚下葬,他便耽于享乐,祁与殿内夜夜笙歌,脂粉味五十尺内尚且能闻。
更有甚者,云殇奕甚至是从宫外召来男宠,致使六大世家无一不退避三舍,无一家敢将女儿嫁给她!!
闻笙闲身为帝师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屡次劝谏皆是无果,众人皆是起了辱骂责怪之声,言道:“帝师失德,教导无方,至此恶果!!帝师误国,帝师该死!!”
一时之间,闻笙闲他便从人人景仰,变成了人人唾骂之辈,皇城之中人人都要来骂上一骂。
他又如何能不心寒,其实他一早便知,阐文帝并非心思纯正之辈,只能尽力教导。
可是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他又怎能真的完全看透云殇奕的改错是真是假!?
先帝在世之时,云殇奕尚且会装上一装,现下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他明白这点时,便已经晚了!!
一月前,闻笙闲被他困在宫中,岂料他会如此大胆,竟然敢对帝师意图不轨!?他当时的话,闻笙闲到现在还记得,他说:“帝师名声是救不回来了,不若顺了朕的意,朕还能留你闻家安稳!!”
后来,闻笙闲执意不肯,漫漫长夜,跪在祁与殿外台阶之上,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他是怎么被救的呢?!
闻笙闲手中黑子落定,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好些,小心翼翼的摸到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是被远宁长公主救的。
可就算如此,他身为闻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子,还是连累了闻家,全家一月前退出了朝堂。
父亲原本文官之首,现下只能做个养鱼老,他们举家回了老家南城,暂避祸端,只有他一人尚且还留在皇城外,在这调露山上搭了院子。
十日前,远宁长公主起兵造反,手握三十万水军,逼得阐文帝退位让贤,阐文帝誓死不降,直接放火烧宫,死于大火之中。
而远宁长公主则在当日,乱军之中,伤及双眼,目不能视。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南有南越虎视眈眈,内有战乱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