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曾经告诉过我说……君子论事不论心。无论内心再怎么邪恶的人，只要他没有去把他内心的邪恶施加到他人身上，那他就都被值得尊重；而与之对应的，无论内心再怎么善良，只要你的的确确的伤害了别人……那你就无法否认，你正在作恶的事实。

都说菩萨心肠……可如果真的只有心肠是菩萨，那这样的存在，又到底能够算得了什么？”

“哈~……”面对天心的回答，「人偶」轻笑了一下，随后它就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我的行为早就背离我的初衷了呀……”

“……！”天心的瞳孔微张，道，“所以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正在屠戮无辜的事实…？为什么？你明明有崇高的理想，为什么还要在明知此事为错的情况下还……！”

天心说着说着，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连同她的语气与她的整个身体都顿住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人偶」轻轻的向天心挥了挥手，“欧洲历史上的那位圣人曾经说过……想要拥抱光明，就必先置身黑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反之…当我把所有的恶意都聚集在一起，再以‘善星’之姿赐予他们平等的毁灭……那对世界而言，这块被凝聚的‘恶意’就是消失了。从宏观的角度上讲，这种行为……又何尝不能说是‘还世界以温柔’呢？”

“……！”听着「人偶」解释的话语，天心默默的咽了口口水，随后常识性的询问道，“……你疯了？”

“……哈~”不知为何，「人偶」没有立即回答天心的问题，反而是先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吗？天心小姐……当时，我把我的这些想法告诉给她后……她也认为是我疯了。

当我把世界上不存在乐园，就由我亲手建造的想法告诉她后……她当时愤怒的摁着我的肩膀，并质问我陌生人究竟是有什么值得我去拯救的。和她一起回学校，一起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不行吗？

其实…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要答应她……我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要放弃这世间的所有美好……只关注我眼下的亲人……毕竟仔细想想的话，对于‘拯救世界’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对吧？

但同样是仔细想想……我发现我做不到。

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流浪难题吗？……我没办法视那样的社会情节于无物，我更没办法视他们的苦难于无助……而我这么做，也并非是出于某种高尚的品格或者了不得的宏远…我这么做，真的就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我内心在帮助了他人后，所诞生的那一点小小的喜悦而已。”

“……就因为，这种理由？”天心胡乱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发现自己不管怎么代入，好像都已经理解不了「人偶」，“就因为你想要帮助更多的人…所以你就放弃了自己的挚爱？在五个陌生人与一个爱人的列车难题上……你的选择会是前者？？”

“……嗯，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人偶」想了想后，发现天心对此的形容出奇的合适，便也点了点头道，“如果给我一道列车难题……那我的确会选择舍弃少数人的性命去拯救多数人……尽管，那个少数人可能会是我的挚爱。”

“你！……”

“先停一下，天心小姐。”天心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人偶」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要痛斥我的无情…我也知道你想说我视终生苦难为心头却唯独忽视了挚爱的苦难是一种很让人费解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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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到底，这世界上到底什么人才能够被称之为爱人，又到底是什么，才能够被称之为爱呢？

在那一天之前，我姑且将‘爱’这一种行为，描述为一种可能使双方互相认同，互相勉励的因素……可一旦脱离了‘互相认同’的前提，爱，真的还能被称之为爱吗？

所以…在那一天之后，在我向她坦白一切后，她也永远的离开了我……对此，我并不感到悲伤，最多…只能说是有点落寞吧。毕竟……能够离开现在这般满身污秽的我……是她的幸福。”

“……”

“……呀，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又把话说多了。”「人偶」在这时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她随即伸出手手指指了指前方，说道，“你看……这条路，我们也已经走到尽头了呢。”

“……嗯？”经过「人偶」的引导，天心这才恍然发觉，在她和「人偶」的一次次对话当中，她们竟也是一步步的爬上了这上万阶的螺旋矩形阶梯，眼看，就是要到塔顶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天心的情绪瞬间就变得火热了起来。毕竟按照千人律者的说法…她的那位先生，现在就在那里等她…等着她啊！

“稍安勿躁，天心小姐。”「人偶」这时又伸出手揽在了天心面前，它说道，“在你真正打开这扇通往顶楼的门扉之前……我还有最后的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嗯。”天心点了点头，“你说吧。”

“刚才的我……向你转述了很多故事。但其实我真正想要向你表达的……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与一句非常简单的劝诫。”「人偶」拉起了天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天心小姐，你和我……真的很像。区别可能只是在于…我选择的「纯善」，事到如今，真的已经难以再去用‘善’来形容……而你，你真的从从始至终，都在践行着你的「纯洁」……

你和我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所以…哪怕只是出于一些关心，我不忍看到你踏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人偶」说着，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它扭头看向一旁，手指轻点间，便有一扇木质的门扉凭空出现。

「人偶」指着那扇门，同天心说道：

“所以现在……离开吧，天心小姐。这即是我所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机会……只要你离开了，那么一切针对你苦难就都不会降临……虽然你的确也将因此无法见到那位董事长先生的最后一面……但那位董事长先生如果真的爱你，那他就也绝对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拯救她而满身污秽的模样……

现如今，我的身体遍布污秽……现如今，这条充满泥泞的道路上，也已经有了我这个人选……你和我很像，天心小姐，但你没必要和我一模一样……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听着「人偶」的话语，天心沉默下来。

“呵……”良久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她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人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先生他现在就在这扇门后等我……对吧？”

“……嗯？”「人偶」微微挑了下眉，随后又同天心确认道，“天心小姐……你的那位先生的确就在这扇门后不假……但同时，这扇门后也遍布着一个专门为你而生的轨迹……你想前去，的确可以见到他。但你也将因此跌入地狱……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天心的话语不含一丝犹豫，她说道，“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可你也说了，先生他也在那里，这就够了。

我知道…我用我自己的命，去换先生的命……即便这件事成功了，先生醒来之后也绝对会大发雷霆，甚至为我徇私……

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那时候的我都已经死了……雪韵小姐，你之前的话描述有误，就像你没有完全做到「纯善」一样…我也并不认为我的一切都可以用「纯洁」来形容。有时候……我也会很自私。

就比如说现在……即便我知道先生用我的命复活后会暴怒甚至是痛不欲生…但我依旧会去那么做的…因为我已经「纯洁」了太久……既然如此，就偶尔「自私」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他或许会怪我……但那已经不是我需要去考虑的了，我需要去考虑的，从来都只有‘如何救下他’，这一条选项，一个目的……其余一切的，我都可以不在乎。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先生他自己事后感受……

如果在地狱里还有机会的话…我会和先生说一声抱歉…对不起，我很自私……但是现在，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反正……他也管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