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逖当值几日,便已慢慢将清吏司的事务上手,尤其是他曾经在外做过几年官,如今所管的又正是曾经任职过的州府税赋,对其中账目不说有十分清楚,也有七八分估算得宜,因此竟真让他挑出几处错来。
这日下午当值结束,他刚出了户部大门就被人拦住。
一月末二月初的阳光并不烈,还没有迎面吹来的寒风让人脸疼,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平添几分睡意,俞逖自然也不例外,眼下只想赶紧回家抱着祝春时好生躺上片刻,一日疲乏也就尽去了。
“俞郎中。”
俞逖顺着声音抬眼看去,只见玉冠紫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眉粗而黑,眼眸微弯,鼻梁微挺,唇角衔着几分笑,腰上挂着一枚白玉珏,定定看着他。
“见过吴王殿下。”俞逖垂眸拱手,这位吴王乃是陛下第四子,非嫡非长,但因为生母淑妃得宠的缘故在皇帝面前也十分受宠,十七岁时便受封郡王,二十四岁即封吴王,封地在江淮一带,很是富饶。
吴王伸手扶了一把,“俞郎中不必客气。”他说着看了眼天色,略带疑惑地道:“户部应该半个时辰前就下值了才对,郎中怎么这时候才回?”
吴王也身在户部任职,如今乃是户部右侍郎,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送来的账册上有几笔账对不上,因此花费了些许功夫,劳殿下关心。”这些事也没什么好隐瞒,俞逖索性据实以告。
吴王抬手示意了下,随即抬脚从户部大门前离开,他对落后半个身位的俞逖笑笑:“咱们边走边聊吧,下值了还待在户部,未免太难受了些。说句让俞郎中见笑的话,自从我在户部任职,每日里是听见和户部相关的字眼都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早晚都远离了才好。”
“俞郎中才来,所以觉得新鲜,等时日久了就习惯了,咱们户部的人那是向来踩着时辰来,踩着时辰走,片刻都不愿意多留的。”
俞逖笑笑:“怪不得这几日微臣早晨来时,发现大多数人都还不曾到,微臣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当值的时辰,原来是这样。”
“哎,若无什么重要的事情处理,当值摸鱼那才舒服呢。”吴王左右看了两眼街边摊贩,忽然双眼微亮发现了什么,朝着其中一家走去,抬手就扯下腰间白玉珏要去换摊子上的东西,“我今日没带银子,小厮也不在身边,便用这个玉佩换这玩意,之后会有人来赎。”
那小贩双手捧着玉佩战战兢兢,“小的哪里能要您的玉佩,这东西不过几文钱罢了,小的送您便是。”他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好歹也是在京城摆摊为生的人,也有几分见识,这白玉珏别说买他摊上的东西,便是连他的命都能买好几条了。
俞逖见状,上前几步从荷包里掏出十文钱递过去,又将小贩手里的白玉珏取回来送还给吴王,“玉珏太贵重了他不敢收,殿下还是收着吧。”
吴王看了眼手里泥偶,又看了眼俞逖,微微笑着将玉珏重新怪在腰上,踱步离开小摊,“那就多谢俞郎中了。诶,俞郎中这个称呼未免生疏了些,咱们同在户部当值,你今日又替我出钱买了泥偶,实在是有缘得很,我听说你字知远,不如我唤你的字?”
俞逖含笑:“十文钱罢了,原就不值当什么,至于称呼,听凭殿下的意思。”
吴王轻嘶了声,又将手里的泥偶抛上抛下,随意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偶人我是要拿回去给小祖宗玩的。原本我已在回府路上,但突然想起昨日小祖宗的话,只好转道回来,幸好是遇见知远你,否则今日回去还不知如何交差呢。”
吴王嘴里的小祖宗乃是吴王妃所出的长女,业已三岁,正是闹腾的时候,他如今共有三子,但唯有这一女,因此极为宠爱,京城人所共知。
俞逖笑着随口附和了两句。吴王府和靖海伯府在不同的街道,吴王倒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二人略走了片刻后便要各自分开打道回府。
“过几日我家小祖宗生辰,又恰好是初春,府中有意设个春日宴,知远可要赏光才好,也让她见见今日给她买了泥偶的叔叔。”
“殿下厚爱,微臣不敢担小郡主这声叔叔。且微臣刚入户部,许多事不曾熟悉,只怕那时琐事缠身,无暇前往。”俞逖心脏微沉,但仍旧笑着道:“不过给小郡主的礼必然是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