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左丘吾并不言语。
他想他的确是嫉妒过司马衡吧!
谁能不嫉妒那样一个人呢?
永远执笔如铁,永远不回头,永远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改变,他握住史刀,裁开了整个新历。现世万方,见古知今,自今能见近古、中古、上古、远古也。
自燧人点火,仓颉造字,人族过往,能为书载,迄今万万年矣。
司马衡尚未超脱,却已被公认是史家第一人!
写出了《史刀凿海》,历史便有了具体的模样。世间有了司马衡,史家就有了代表人物。
其他的便都只是其他。
在史学的领域里,写出《古义今寻》的陈朴,写出《时代建筑史说》的他,也都在“其他”中。
确实是嫉妒过的!
暗绿色的火焰,跳跃在儒衫上。好似休沐之时,蒙童成群结队,欢笑在野花盛开的山坡。
“可是世间若无司马衡,那些无人捡拾的真相,又未免太寂寞!”左丘吾在焰光中自语。
“什么?”圣魔没有听清楚。
说话间,他的脚步猛然一顿!因为不知不觉时,左丘吾已经被推到了【天地时光炉】的尽头。
锵!
左丘吾的身体撞上炉壁,竟发出此般金铁的声响。
此身有脊骨,其名为“节”。
昔有“节神”,自人们的怀念中诞生,终结了神道的蛮荒时期。
儒家颂节,修士以此铸骨。纵死不摧折。
以此骨填脊,几乎所有的儒家大术,威能都会得到增幅。
然而这【节字儒骨】,是极其难修的文骨,历来修节骨者,百无一成。能够有所成就的,莫不是天下名士。
“我说——”左丘吾看着他:“若是嫉妒能够给我力量,那就给我嫉妒。若是仇恨能够给我力量,那就给我仇恨。只要能够完成我想要的篇章,无论给我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可是——”
左丘吾的脸,忽然裂开了!出现了蛛网般的裂隙。
那是不断焚烧的勤苦篇章,堆叠了几无止境的力量,令刚刚入圣的他,都一时无法容纳——他也根本没有想办法去消化去容纳,而是不设限地爆发!
便在这裂脸的时刻,他喝问:“你有对等的觉悟吗?”
嫉妒的火焰燃烧着他,也向圣魔蔓延。
而【天地时光炉】的炉火,焚烧着这一切。
以历史为薪,时光为焰,这炉中的火,能够焚化世间所有。
今日圣魔死,勤苦书院为魔意所侵的历史,便要从故事里撕掉。此后院内再无魔患。再不用担心哪个平日乖顺的学生,转身便青面獠牙!
圣魔的眸光一时抬起,下意识地寻求命令,却看到赐予他新生的无上魔主……也在步履维艰!
极远处的如意千秋棺,在这棋格囚笼中,近乎无限地膨胀。
因为冰棺之中,姜望正推着吴斋雪走。
那尊三万年未现世的【万仙之仙】,哪里是一个人,分明一座人形的仙都!
宇宙之浩渺,尽纳于一身。
此刻身开仙朝,列仙齐出,连毛孔都在往外蹦仙术。铺天盖地的仙术,奔涌如潮。任是以七恨之能,将吴斋雪这具历史投影身催发到极致,也只能一退再退。
其身好似破皮囊,已然处处见漏!
而冰棺之外的空间,还在秦至臻的刀下不断延展,无论冰棺怎么膨胀,无论冰棺里的吴斋雪怎么后退、怎么腾挪。其身和圣魔之间的距离,只是越拉越远,永不可近!
还有虎视眈眈的太虚阁众人,蓄势未发的书山……
肯定有机会的,超脱的存在非我可以设想——圣魔正这么想,便对上了吴斋雪的眼睛。
暗金色的魔瞳,染上了七恨的黑。
仅以“吴斋雪”为凭借,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这是七恨以超脱眼界做出的判断。
所以祂立即接掌了圣魔。
先前是遥控,现在是意临,这一步意味着,当祂的意志离去,《礼崩乐坏圣魔功》就会立刻崩溃。要想再次回归,少说也要万载时光,或者相类于万载时光的代价。
这是魔界难以承受之重。
但也是七恨这尊唯一的超脱之魔的选择。
所谓魔族的大局,当然在祂七恨身上。
左丘吾体内喷薄将出的力量,在这个魔瞳遽转的瞬间,竟都被压下了几分。
“如果觉悟有用,你就不会这样站在我面前。”圣魔此刻已经归显为原来的儒生样貌,那边吴斋雪还在姜望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分心于此的七恨,只是抬手在身上拂了拂,便将烈焰都拂去。
一尊历史投影,和一尊圣级魔物所能体现的力量,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如果【节】有用,怎么只有司马衡不弯腰?”